第二十四章
整个冬膜里的,是幽暗不明灯光下,一道轮廓模糊的身影。
男人全身徒然僵硬,一动也不动的,不敢动。
怕是轻轻一动,这一切就只是泡影;而你,会伴随著破裂的七彩始终离去。
属於青年的单薄身影,乾净而单薄的轮廓,被柔润的褐发静静包伏著,蜜色、年轻的脸,带著哀伤、温柔而深刻的眼神注视著自己。
思思念念的,嘴里心底都呼唤著的那个人,他爱的,叫陶应央的,是他一直都爱著的那个人……就在身边。看著自己。
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所以……还是梦了吧。
他的美丽褐色头发,和去年离开时一样长,柔顺的披散在耳畔之间,腮边还贴著参差的发丝;没有开冷气的这个夏夜,身上还穿著自己送给他的那件黄色毛衣……就像一年前那样,他还依赖著自己,那时,总是以为时光就此停滞的模样……
是不是,因为太过思念,所以才重回了旧日时光?
男人不敢阖上眼睛,在对视里,在浓重到无法言喻的悲伤呼吸之间,沉默的,只是继而轻轻的,轻轻而缓缓的给予了一个伤痛的微笑。
然而,这般望著自己的清澈水流般的双眼,却非记忆里曾经见过的。
这样的温柔的,悲伤的,像走过历经了什麽,也选择放弃过什麽,又在之後决定了些什麽的……茫然脆弱,却又努力坚定著自己──这,就是现在的你麽?
那麽,就算是在梦里,也请你不要走,好不好?
不要离开我……
裴理巽喃喃著,微笑在颤抖的哽咽之中迸裂成细小碎片,一片接著一片,不知如何捕牢,於是只好急切的伸出手臂、拉住眼前这道身影遮蔽自己的破碎。
对方放在膝上的手似乎是顿然的慌乱,悄悄的闪避间,似又轻轻回握住。
轻轻的,模糊似虚幻的影子,在犹豫的矛盾与深处的不舍里,仍旧带上浅色却掩灭不去的浓厚悲伤,终於还是缓缓张开手心,轻轻覆上。
一点一滴触碰似的棉细,连指尖都能感觉到。
男人全身一震。被回应的贴覆感,在手指与手掌间渐渐的,渐渐的更加趋紧。那每一分热度与每一寸细微颤抖,都在交叠间被细细捕捉到,都是那麽样真实的令人想落泪……
於是便更加拥有了力气,裴理巽用力张手拉著,环绕著,眼前这个人的身躯就此靠近,然後被牢牢的锁住,密不可分的,锁在不想放手的怀里。
是梦也好……都是梦也好……哪怕这一刻只是破却的梦,依旧贪心的想将你抱在怀里。
靠在脸畔的柔软褐发,和手里温热的躯体,都是那麽的、那麽的真实,男人几乎抑制不住颤抖的抱著这个人。
也许这个男人,从未孤僻也并不是冷漠,也许只是这一生只为一个心愿而活,想依近唯一一个人的身边,又或者不只是身边这样简单的模样,也许是更深更深的地方,那是谁从来也给不了承诺,也不知将之埋葬了多少孤独与寂寞的苦味地带。
那麽多的惹人心疼与不舍。
即在咫尺的脸庞,眨下眼之间似乎就会再次消失的人啊……裴理巽眼眶一下子又涌满了泪水,无声颤抖著……是一个男人最深切的,抑制不住的长长悲泣哭音。
「别走……别走……」
开口嘶哑,带上每一寸深处不再完全的角落,祈求谁让之得以完整。连被泪水哽咽住的喉头全在打颤,裴理巽困难的,用悲泣的声音开口祈求。
「留在我身边好不好……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不要再离开我……不要再分开了,不要再与我分开了……没有了,我们两个谁也活不下去啊……」
我的世界,一直都只有你啊。
这麽长久以来都想要的,就只有你一个,为什麽,为什麽这样可以抛下全世界都无关紧要的决心,你总是知道却仍是不要?
不想,抑是你,真的不要?
……我知道,只有我知道。
你要的,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从来不是短暂的温存、片刻的甜蜜,或是那些逢场作戏的须臾;你要的,不过是能和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相守,能够一辈子不离不弃的决心和坚定,只是想要,一个一生那样长的,可以放心去守候的永远。
你要的,只是一个不会再丢下你的人。
为什麽,为什麽不把你的人生交给我……就算全世界都抛弃你,背叛你,你也还有我可以相信啊。
不要离开我……应央……
昏暗的这个世界,依稀是两道身影的拥抱。
泪水混著低沉的呜咽声,不断顺著眼缝大滴大滴的流泻出来。
终於哭出来的,对你的思念。
嘶哑的哭泣声,就埋在对方的颈项间,可以感受到的脉搏跳动,温热而真实,一遍遍振动在心底,然而就在下一刻,手臂想要更加收紧时,怀抱里的重量却那麽平静陡然的消失了──
骤然冷却下来的空气,世界依旧只有一人般安静。
强烈到几欲疯狂的思念,终究只是思念。
平寂的,世界彷佛不曾为谁撼动过,只有两痕温热的眼泪,静静划落男人神色木然的颊畔,无声缀落在地板上,形成一洼洼,唯是真实的存在。
曾经紧紧抱过谁的手臂,每一寸都因用力过度而抽搐,颓然的,缓缓放下,没有擦拭泪湿的脸颊,怀里似乎馀温犹在,恍然间,却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醒著还是睡著。
……
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