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璟等人从安义军战马旁奔过,那骑士早已跑开,只不过气力不济,没跑多远,一名百战军战士挽弓,一箭射在他后颈。那安义军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安义军中有了第一个掉队的,不长的时间内,就有第二个,同样是战马累死。
这一回,李继韬头也没回,只是身子抖了一下。
第三个掉队的安义军骑兵,却是骑士在昨夜战斗中已受伤,来不及细细包扎,失血过多,从马上栽倒下来。
十几人的队伍,本就不长,接连丢了几个之后,一名安义军崩溃的大吼一声,对李继韬喊了一句话,调转马头,挥舞着横刀,向百战军杀来。
李从璟长槊出手,干净利落将他从马上刺下。长槊夺走对方生机的那一刻,李从璟看到那安义军的眼神中,竟然有解脱之色。
最后一个掉队的安义军,是自己勒着马缰绳,主动脱离李继韬,跑向了田野里。战马经不起田地里坑坑洼洼之地的折腾,跪倒下去,那安义军军士,摔了一嘴巴的土,手脚并用爬起,哭号着埋头往前跑。
因为隔得稍远,没有百战军去理会他。
前方出现一个小村子,李继韬带着剩下的人,进了村。
低沉了半日的天空,突然有水滴落下,骤然间,大雨倾盆。
这是一个穷破的小村子,或者称不上村,只十来户人家,房屋紧疏无度,茅草为顶,垒土为墙,竹木为栏。一条瘦成皮包骨头的土狗,被战马惊到,慌忙跑到田地里。
李从璟等人进村的时候,衣衫落魄的村民,仓皇逃出,看到百战军,又尖叫着,连滚带爬避开。
众人到了一间稍大的土屋前,看见院外停着没有人的军马,马没栓,可它们也没什么力气再乱跑。
大雨如注,拍打在战马身上,引得战马嘶鸣、响鼻不断,马蹄乱踩,颇为不安。
土屋有围栏,近十个安义军扶刀站在院子里,被雨水淋成落汤鸡,低眉默默盯着李从璟等人。
“下马。”李从璟说了一句,从马背上下来,将缰绳交给身后的军士。
院中有口井,郭姓队正坐在井沿,一手放在膝盖上,撑着稍显前倾的身子,一手握着横刀,立在身侧,他没看百战军,埋头看着院中的泥土。
雨水打湿泥土。
李从璟负手站在院外,众人站在他身后。
屋中传来一阵没有规律的大声响动,李从璟数了数人头,一个不差,在屋里整出动静的,应该是李继韬。
雨落盔甲,冲洗着上面的血迹,变成红色,顺流而下。
李从璟看了一会儿面前的安义军,道:“解除兵甲,你们可以走。”
有人留下,但更多的人选择离开。
最后剩三个安义军,脚边是凌乱的盔甲、兵器。
郭姓队正突然仰起头,面对天空,任由雨水击面,不顾雨大,睁着眼睛。
李继韬出现在门口,摘下了头盔拿在手里,盛放着清水,一只手捏着一块不成模样的饼,靠在门框上,对李从璟笑了笑,吃喝不误。
李从璟静静看着他,没有出声,没有动作,等着他吃完喝完。
他不着急动手,是因为他知道,李继韬今日必死。李继韬一死,泽州之困永远不复存在,潞州旦夕可下,这泽潞局势便大定下来,李从璟此行也就完成了李存勖交代的任务。
谋划多时,精细布局,今日得果。李从璟心情不错。
吃喝终有尽时,李继韬最后喝了一口水,一把将头盔丢掉,抱着双臂,依旧靠在门框上,对李从璟道:“你似乎很有耐心?”
李从璟笑笑,用当初回答过李环的话,来回答他:“对待将死的人,我总会尊重些。”
李继韬呵呵一笑,一寸寸拔出腰间横刀,却没有杀向李从璟,而是举在面前细细打量。半响,道:“多好的刀,刚硬、锋利,削铁如泥。可惜,还未让世人看见他的锋芒,就要折断,悲夫,悲夫!”
他又看向李从璟,“时也,命也!今日败在你手里,我本没什么好说的,时运不济,势运到头罢了。可我不甘,你一介未及冠的小子,凭什么赢我?”
李从璟想了想,认真总结道:“昔年未出道时,我花却十年时间,寒窗苦读,打磨武艺。冬寒夏暑,不曾有一时懈怠,虽世道繁华,然万紫千红不入我眼;出任百战军都指挥使之后,我日夜勤于军务,应对各方关系,处理各种事务,如履薄冰,但有欲行之事,莫不事先百遍推演,以求尽善尽美。我的整个生命,都用在了我的基业上,虽有佳人在侧,不曾多看,虽有美人在怀,不曾意动。”
说完,李从璟看着李继韬,认真问道:“这些,够不够我赢你?”
他问这话的时候,没注意到桃夭夭瞟了他一眼。
李继韬张了张嘴,怔了好半响。末了,苦笑一声,“原来我的对手,竟然不是人,而是个怪物!”
说罢,他扬天大笑起来。笑声良久不绝,似要撕裂雨帘。
他指着李从璟,笑弯了腰,“怪物,怪物,怪物,哈哈哈哈……”
李从璟微笑的看着他,并没有生气,伸手制止了想冲上去剁了他的张小午等人。
终于,李继韬笑够了,他停下来,又直视着李从璟,“好,李从璟,你够狠!我服了,我没输给庸人,不丢人。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条命而已。李继韬人头在此,你够资格拿去!”
李从璟向他抱了抱拳,深深一拜,“多谢。”
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