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愕然,又有些好笑,接过酒一看,不过是普通二锅头,但老人好意,心中很是感动,微笑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值得你这样庆祝?”
迪尔哈哈一笑:“先吃先吃,等会再说。”
恭敬不如从命,我欣然倒满酒,举起餐叉,面前虽只是些卤肉红肠,配汤不过一样,两人说说笑笑,却也满室融融,不觉寂寞。
不多时一瓶酒已经见底。自那次变故后,随着身体变差,我的酒量也大不如前,还落下个咳嗽的病根,只不过我从不理会。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习惯性地咳了两声:“现在可以说了吧?”
迪尔突然有些忸怩,推过一张纸:“这是给你的。”
那是一张两百元的支票。我奇道:“为什么?”
“多谢你那次告诉我买什么股票。”迪尔真诚地瞧着我,“我让我孙子试了,果然赚了几倍,可惜我们股本太少,利润不大,只能给你这么多。”
“别给我,就放你那儿,当日后买酒吧。”我打开另一瓶酒。
“还有……嗯,还有件事……”迪尔欲言又止,大约是很少向人请求这个,竟有些困窘。
我已大致猜出他要说什么,虽不太愿管,却又怎忍心令他为难,笑道:“说吧。要我做什么?”
“我想请你继续指点我的孙子,”迪尔似是下定决心,一口气说了出来,“我老啦,有没有钱都无所谓,可是我孙儿他——他很聪明的,王,请你帮帮他。”
我叹了口气,放下酒杯,看向老人:“迪尔,不是我不帮他,实在是没有这能力。”
迪尔固执地看着我:“你可以。上次你就说得比什么都准。”
“那是上次。”我摇了摇头,不便告诉他那几支股票曾就是由我操纵,“那时还知道点行情,现下这大半年都泡在墓园时,外界事不闻不问,迪尔,我不是神,股市千变万化,我离了这么久,怎还能有正确判断?”
“是这样吗,”迪尔的眼神蓦然黯淡了下去,强笑道,“那就算了,我孙子一定很失望。”
室内一片沉寂,只有火中的木段,偶尔发出轻微的啪声。
迪尔的白发在火光中微微闪动,瞧去有说不出的孤单失望。
我心中一软,沉吟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迪尔抬起头。
“如果他有一笔资金,可以注册个小公司……你要信得过我,我会帮他出出主意。”
“资金,他有。”迪尔重又兴奋起来,“他母亲去世时给他留下一笔保险金。”
“我要看看你孙子。”我直截了当地道。
“可以。”迪尔笑得比我还狡黠,推开窗,声音陡然增大,“贝克,过来,你叔叔要见你。”
什么时候我竟成叔叔了?正苦笑中,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已腼腆地站在我面前,个子颇高,脸廓与迪尔极为相似,眼神澄澈明净,一望而知是个未受世间太多污染,仍保有真诚的孩子。
“好吧。”我注目了他半晌,终于叹了口气,这两个字一出口,便是我又往自已的脖子上加了一道锁,“只要你信得过叔叔我就成。”
事实证明这主意确是一样麻烦。每个公司才起步都会遇到的困难,我们一个都不漏,场地紧张,人手不足——最要命的是这个进出口公司委实太小,但凡出去签合约谈生意,人每每不以正眼相瞧,幸而贝克做的很好,这小伙子极有韧劲,再苦再累,受了多大委屈也不抱怨,仍按着我的计划一处处地跑,试,倒也令我有几分感动,真正定下心来为他出谋划策。
我当年所学,俱是大企业大组织的管理运作,一入公司,举手间便是百万生意来去,虽也有独立打天下的时日,终究还是有资金有实力在手,象今日这般白手起家的滋味,却还是第一次尝见,其中苦乐纷纭,自不必多说。
日子一长,我竟渐渐全心地投入进去,脑中时时琢磨的,便是怎样令公司的代理更广,运营更紧凑。成千上万种迅息过目,各种产品的利弊一一在心中筛过,择其中安全而厚利为之,虽然辛苦,一年下来,倒也有了十数万的利润。
这数字在当年的我看来,根本微不足道。然而此时此地,我却同样分享着迪尔和贝克的狂欢。认真做事,而后成功的滋味如此美妙,恍惚间,我似又回到当日意气风发少年时。
“叔叔,为什么我觉得你越来越……”
难得一个休闲午后,我倚在窗前边看杂志,边享受微风花香,身后的贝克突然愣愣地冒出了一句。我笑笑,不以为然:“嗯?”
敢在陌生的商业巨头面前侃侃而谈的贝克难得地脸微红:“……迷人……”
这个词我倒有好久没听说过。自忖如今面目全非,贝克这小子定是哪根神经搭错才有这怪念头。我斜睨了他一眼,笑道:“你闷在商业文件时太久了,该出去玩玩啦,年轻人么,别把生命都埋葬在工作里。”
“不是。”德国人特有的认真劲儿发作,贝克执意说下去,“我有很多女同学,她们笑起来没一个及得上叔叔这样动人。”见我脸一沉要训斥,忙闭了嘴,我转过身去,却又继续在背后嘀咕,“是真的啊……那样自信和成熟的魅力……为什么不相信我……”
下面的话我没有听见,因为我已经走开,去花园浇水
忙碌而充实的日子总是过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