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犁说:楚画,叫妈。
楚画懵懵懂懂地说:妈。老妈妈,您老人家可别不认识我呀?说着,眼泪就哗哗地下来了。
梨花说:闹了归齐是妈的老儿媳妇呀?怪不得就觉着面熟,就觉着是亲人,真是妈的老儿媳妇儿呀?妥了,给妈行个礼吧。
两个人给妈行礼。
梨花说:好了。妈能闭上眼睛了。有件事你们记着,别以为妈死了,你们就不再找你大哥和天云了。妈死以后你们还要找。听见没?
大家齐答说:听见了。
梨花说:桑葚有没有信儿?
谢天书说:妈,桑葚前几天已经去世了,她死在您老人家的怀里。她的坟就在小瞎马的旁边。
梨花想了一阵子,说:给桑葚立个碑,写谢天奎之妻桑葚之墓。
大家说:记住了。
梨花说:行了。妈的心事算是都了了。开始摸兜。
林香雨把包递给母亲说:妈,存折。
梨花接过来打开看了看,又还给林香雨说:你替妈拿着。你们四个,天浩跟我受的苦最多,念的书最少。兰芳十六岁到咱家,扑扑腾腾四十多年,好累没少挨。这五万块钱,给兰芳两万。
兰芳说:妈!有您老人家这句话,我依足了。就掉眼泪。
梨花说:香雨,妈没用这20年,都是跟着你。妈要是不摊着你这样贤惠的儿媳妇,活不到今天。你两万。算妈对你的一点情意。
林香雨说:妈,我不要,给二哥和姐吧。哭得说不下去。
梨花说:还剩下一万,你们别的孩子别挑,我把这钱给二魔。不为别的。就为他活人的能力不抵你们。大闹、三鬼、三林你们说话?
大闹和三鬼一齐说:姥姥做得对。
三林说:乃乃,我没意见。
林香雨将母亲兜里的五百和存折一起放到母亲手里。梨花说:风丫,姥姥看不着外重孙子了,这一千元,就算姥姥给我外重孙子的。风丫接了说,谢谢姥姥。梨花又说,风丫呀,你妈刀子嘴豆腐心。你爹窝囊,心眼好。眼下就你一个媳妇,会精贵你的。你也要孝敬你爹妈。风丫说,是姥姥。
梨花拉过笑笑说:笑笑,乃乃对你最大的希望是啥?
笑笑说:上大学。
梨花点头说:笑笑,乃乃看不到你们上大学了。乃乃真想看到你们上大学那天再走。到了那一天,你们到乃乃坟前说一声。
笑笑哭着说:记住了。
梨花摘下那双银手镯说:笑笑,这双镯子是乃乃年年秋后给人家摘老桃子攒下的。乃乃把它留给你,算是个念想,想乃乃的时候就看看。笑笑哭着双手接过银镯子。梨花说,亲乃乃一下。笑笑在乃乃的左脸上亲一下,在右脸上亲一下。亲完乃乃又大哭起来。
这时呼啦啦拥进来一大群人。他们一见这情景都没敢吱声。
谢天浩说:妈,大林子、二林子和水水他们回来了。
进来的人喊了一声说:乃乃!
梨花说:行了。妈从六岁给你们家当童养媳妇,十三岁才穿上衣裳,如今给你们谢家滋生了这么一群子女,妈也该走了。妈呀,最怕老了死不死活不活地拖累你们。还好。妈没得疯疯癫癫的糊涂病,也没瘫巴在炕上,这就行了。
9 逝世(3)
大家听了梨花的话怔怔地相互看着。
梨花说:弄点泔水和榆树皮,给妈洗洗头。
谢天红说:妈,咋还用泔水洗头啊?
喜鹊说:我有洗发露。
梨花说:妈就要泔水和榆树皮。
谢天红说:那就急溜整吧。
林香雨、兰芳和谢天红到外屋,谢天红小声说:泔水搅子又酸又埋汰,就用这水。说着端进里屋给母亲洗头。刚要洗,梨花把盆推开了。
梨花说:这不是泔水。妈要泔水。
谢天红瞅瞅林香雨说:老妈这么明白,还糊弄不了。那就换泔水吧。
三林跑进来说:榆树皮来了。
谢天红说:放热水里泡上。
林香雨端来水说:妈,这回是泔水。洗吧。林香雨给母亲洗头。谢天红把泡的榆树皮放盆里。洗完头,林香雨给母亲盘头。盘完头,谢天红用榆树皮给母亲抹头发,把头发抹得锃亮。林香雨又给母亲的发鬏上c了一个小纸葫芦和桃叶。
梨花用手摸了摸说:行了。给妈穿衣裳。
大家怔怔地不动。
梨花说:给妈穿装老衣裳。香雨给妈做的那套白绸子。
谢天红、兰芳、林香雨哭着给母亲穿上新做的白绸子衣裳。穿好了之后,梨花说:香雨,把小包打开给妈看看?
林香雨从换下的衣服里掏出小包送到母亲面前。梨花看着。
那颗弹壳、乌拉草、头发。
梨花说:给妈揣兜里吧。
林香雨把小包揣在母亲兜里,用三个别针别上。
梨花说:照张全家福。
大家搬凳子呼呼啦啦到大门外,谢天书和谢天犁把三角架和相机已经支好了。村里的人都闪到一边。
梨花坐在一把高背的太师椅上。前后三排,依次是谢天浩、兰芳、谢天红、张老蔫、谢天书、林香雨、谢天犁、楚画、大闹、林香雪、大林子夫妇和孩子,二林子夫妇和孩子,水水和孩子,二魔和腊梅、三林和喜鹊、三鬼和风丫。笑笑在乃乃后面,扶乃乃的双肩。不算梨花,总共27口。
这一家人的后面是梨花峪的青山和一片片大豆、玉米和红高粱。山峰没入云层。山谷被雨雾所笼罩。秋傻子雨以千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