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在狭长面颊的笑颜里留下甜蜜的y影。终于,终于有一个金发的英雄来救自己了,范妮泪眼婆娑地想。
“事情总是可以找到一个方法来解决。我最喜欢的一个作家,是个西班牙人,他是个老头子,他说,人生就是不断的遇到问题,然后,解决问题的过程。我想,如果连问题都没有,那才是真正可怕的人生。”鲁说。
“我感到很孤独。”范妮对鲁说。
“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会感到孤独的。你看过《芬尼和亚力山大》吗?伯格曼的电影。我不是真的喜欢他。在那个电影里,那个小男孩在路上对一个老人说,他太孤独了。那老人说,这世界上有谁是不孤独的呢。”鲁说。
范妮依稀想起来,在上海做瑞典电影周的时候,她在延安路上的电影院里看过这个电影,是和黑白片,那个浅色头发的小男孩骑着一辆前lún_dà,后轮小的脚踏车,路上全是大树安详的碎影。他的孤独和她的孤独,怎么会是同一种呢,鲁还是不懂。
范妮看了看鲁,哭过的眼睛,看所有的东西都是朦朦胧胧的,鲁的眼睛蓝得好象要流出海水来一样。范妮忍不住伸手去摸鲁的手,她看着自己的手指和鲁的手指在桌子上缠绕在一起,他手上的皮肤和她手上的皮肤是一样的颜色,并分不出哪一个是白种人的手,哪一个是黄种人的手。范妮抽出手来,隔着桌子去摸鲁的眼睛,鲁将自己的脸向范妮伸过来,闭上眼睛,他的眼睛和眉毛之间,范妮摸到了一个深深的凹陷,在那里,装着一对蓝色的眼睛。鲁张开眼睛时,范妮惊奇地想,这怎么会是一对真的眼睛呢。
范妮说:“我和你不一样。”范妮感到自己的眼睛突然一热,眼泪又涌了出来。
鲁站起来,将厨房的灯关上,将自己的椅子拖到范妮这边来,他把范妮抱在自己怀里,这样和一个女孩开始恋爱,对鲁是个意外。鲁不知道范妮是因为伤心,寻找安慰才迟疑着把头靠到他的肩上,还是她真的爱他,爱他的身体,爱和他缠绵。她靠在他的身上,象一个落水被救起的人靠在岸边。这情形让鲁觉得不解。要是她爱他,他已经在这里了,她还诉什么苦呢,他又不是上帝,也不是神父。他轻轻地,象抱着自己生气的姐妹一样抱着范妮,闻着她身上和美国女孩不一样的气味,一股中国面条的香料的气味,她很温顺也很古怪,但她仍旧是与众不同的。
关上了灯的厨房,只留下鲁在吃晚餐的时候点燃的蜡烛光。咖啡机器早已静了下来,方佗的唱片也已经唱完了最后一支。在鲁的怀抱中,范妮透过自己的泪水,看着蜡烛上的火苗舔着温暖的黑暗,火苗就那样直直的,象一根柳叶那样细长透明,在黑暗里拂动,她觉得,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安心。
对范妮来说,这个晚上一切终于明朗了,而对鲁来说,这个晚上还是突然被打扰了,象一个没有打出来的嗝。
那天夜里,他们在临睡前,一起出去散了步。范妮听了婶婆对纽约治安的攻击,还有对她的警告,从来不敢在晚上出去。这是她第一次在晚上出去。他们走到楼道里的时候,范妮闻到一股浓烈的甜味,好象有糖融化了一样。鲁说,那是犹太人在做糖糕,他们的糖糕甜得死人。鲁已经在这里住了几年了,知道一楼住了一户犹太人。
格林威治村的夜晚凉得象丝绸一样。范妮感到自己脸上紧绷绷的,因为眼泪都干在脸上了。再次回到维尔芬街上,范妮感到恍然如隔世一般。她将自己的头靠在鲁的肩膀上,好象要用这来证明自己的感受是真实的。她听到爷爷的喷泉的响声,明亮的月光下,喷泉从石头上流下来的水,象银子那样闪着光。他们经过维尔芬街的石头喷泉时,范妮停下来,告诉鲁关于爷爷的事情,还有她家楼下花园里的那个晴天被放着湿鞋子的喷泉。
“等一等,等一等,我不能很快地理解,”鲁说,“你说你家的房子被别人住着,是共产了吗?”
“是的。”范妮说。
“我理解了。”鲁说,“所以,这里就成了心里的eden。”
“什么?”范妮听不懂那个eden,鲁解释了半天,范妮才明白是伊甸园的意思,鲁安慰她说:“这是我们的宗教,小孩子在主日学校里就学过了,你不知道是自然的。”
“我当然知道。上帝用了七天时间造出世界。”范妮分辨说。
“你也是基督徒吗?”鲁问。
范妮摇摇头。在学校里,有节课大家说自己文化里的信仰。莲娜好奇范妮的宗教信仰,因为莲娜是基督徒,到了美国也每个礼拜天早上,去华尔街附近的教堂去做礼拜。莲娜以为范妮这种中国人的宗教,就是fui,要到中国的庙里去做礼拜。范妮心里想,那是小学的时候,被中国人老老小小骂得臭不可闻的孔老二,怎么可能是中国人的宗教呢。她不知道“无神论者”的英文怎么说,就还了句话,说自己并不信什么,她的家庭也不信什么。范妮看到,小组里的人,甚至邮寄新娘娜佳,都拿看怪胎的眼光瞪着她。为了她说,他们不信什么。所以,鲁再问她,她就小心地什么也不多说了。她看着鲁的脸,说:“我是fui。”
鲁“啊”了一声,表示理解。范妮猜他并不真正知道什么是fui,只是他晓得范妮有宗教信仰,哪怕是很奇怪的信仰,就不是怪胎。他说,自己小时候是教堂里唱诗班的小童,但十八岁以后,他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