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爱耽美 > 虐心耽美 >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 第 4 部分
们突然闪耀出奇异的诗意。”

萨宾娜说:“没有目的的美。说得对。换一种说法,可以是‘错误的美’。世界上的美

整个儿消失以前,美还会依赖着失误而存在一阵子。‘错误的美’——这是美的历史上最后

一个阶段。”

她回想起自己第一幅成熟的作品,它的产生也是由于错误地滴了一滴红颜料。是的,她

的作品都基于“错误的美”,纽约是她作品的神秘而可靠的祖国。

弗兰茨说:“也许人们设计出来的美过于严格和冷静,纽约无目的美比它要丰富多变,

但这不是我们欧洲人的美,是一个异己陌生的世界。”

他们最终谈拢了吗?没有,看法仍然迥异。萨宾娜被纽约美的异生品格所深深吸引,而

弗兰茨觉得这种美新奇却可怕,他眷眷地思念起欧洲来。

“萨宾娜的国家”

萨宾娜理解弗兰茨对美国的乏味感。他是欧洲的化身:母亲是维也纳人,父亲是法国

人,而他自己是瑞士人。

弗兰茨极其羡慕萨宾娜的国家。无论什么时候,她谈起自己以及国内来的朋友,弗兰茨

听到“监狱”、“迫害”、“敌方坦克”“移民”、“宣传品”、“禁书”、“非法展览”

这类名词,就油然生出一种羡慕加向往的复杂好奇感。

他对萨宾娜承认:“有个哲学家曾在文章里说我著作中一切论点都是无法验证的推测,

称我为‘冒牌的苏格拉底’,我当时感到莫大的侮辱,狠狠发了一通火。现在一想,这可笑

的c曲也算是我经历中最大的打击!是我一生中戏剧性的种种可能的顶峰!我们俩,你和

我,生活在不同的两维,你进入我的生活,就象格列佛进入了小人国的领地。”

萨宾娜给以反驳,她说打击、悲剧以及戏剧性事件不意味着什么,没有任何内在的价

值,不值得尊敬和羡慕。真正值得羡慕的是弗兰茨的工作以及他能平静安宁地献身于此。

弗兰茨摇摇头:“一个社会富裕了,人们就不必双手劳作,可以投身精神活动。我们有

越来越多的大学和越来越多的学生。学生们要拿学位,就得写—写学位论文。既然论文能写

天下万物,论文题目便是无限。那些写满宇的稿纸车载斗量,堆在比墓地更可悲的档案库

里。即使在万灵节,也没有人去光顾他们。文化正在死去,死于过剩的生产中,文字的浩瀚

堆积中,数量的疯狂增长中。’这就是贵国的一本禁书比我们大学中滔滔万卷宏论意义大得

无比的原因。”

从这种精神出发,我们才能理解弗兰茨对革命的软弱性。他最开始同情古巴,然后同情

中国,被这些国家的残酷吓坏了后,只得叹口气,沉入文字的海洋,沉入没有分量亦远离生

活的词句。他成了日内瓦的一名教授(那里没有示威游行),在一连串的克制中(无女人亦无

游行的孤独),他发表了好些学术专著,都获得了可观的赞扬。后来有一天他遇到了萨宾

娜。她是个新的发现。她来自一片土地,那里革命的幻觉早已退色,但革命中他最崇拜的东

西还存留着:广阔的生活,冒险的生涯,敢作敢为,还有死的危险。他把她祖国的悲剧加在

她身上,发现她显得更加美丽。糟糕的是萨宾娜对这出悲剧并不喜爱。“监狱”、“迫

害”、“禁书”、“占领”、“坦克”一类词是丑陋的,没有丝毫浪漫气息。唯一使她感觉

甜美引起思乡之情的词,是“墓地”。'墓地”

波希米亚的墓地都象花园,坟墓上覆盖着绿草和鲜艳的花朵。一块块庄严的墓碑隐没在

万绿丛中。太阳落山的时候,墓地闪烁着点点烛火,如同死魂都在孩子们的晚会上舞蹈。是

的,孩子们的舞会。死魂都象孩子一样纯洁。无论现实生活如何残酷,即便在战争年月,在

希特勒时期,在斯大林时期,在所有被占领的时期,和平总是统治着墓地。她感到心绪低落

的时候,便坐上汽车远离布拉格,去她如此喜爱的某个乡间墓地走走。在蓝色群山的背景

下,它们如摇篮曲一般美丽。

对弗兰茨来说,墓地只是一堆丑陋的石块与尸骨。

6

“我从不开车,车祸吓死人!就算没把你撞死,也让你留个终身标记!”正说着,雕刻

家本能地抓住了自己的手指头,那指头有一天在他雕刻本版时差点给削掉了,现在还留在手

上也算个奇迹。

“你说什么?”克劳迪今天状态最佳,沙哑着声音问,“我有一回碰上了严重车祸,我

就没把命丢掉。再说,没有比住医院更有昧的啦!我根本睡不着,只是读呀读的,日日夜

夜。”

他们都惊奇地看着她,更使她其乐融融。弗兰茨感到一种既讨厌(他知道那场车祸后妻

子曾极度消沉又报怨个没完)又佩服(她总是有能力把每一件经历过的事说得有声有色)的复

杂情绪。

“就是在那里,我开始把书分成白天的书和晚上的书,”她继续说,“真的,有些书是

要白天读的,有些书只能晚上读。”

现在,所有的人都又惊奇又崇拜地看着她。所有的人,只除了雕刻家还握着自己的指

头,皱着眉头回想车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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