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乔心看不见展屿的表情,只能用手肘顶了顶他,“快松开,你弄疼我了。”
展屿紧盯着云黙,这近两个月来,都是这个男人以丈夫的身份伴在乔心左右。他可真不喜欢他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啊……半晌,他缓缓地松开了胳膊。现在还不是时候。
乔心重获自由,迅速地回转过身来,待她看清展屿的模样,一下子愣住了。
他一副当地人的打扮,一身蒙尘的旧衣,完全不像以往的优雅讲究。他比之前憔悴了不少,即便有假胡子的掩盖,她也一眼就注意到他凹陷的两颊和苍白的脸色,只有黑亮的眼眸中的眼神一如既往的专注,仿佛整个世界中只能看到她一个人。
她的心一悸,又想到生死不知的父亲,还是移开了视线,站到了云黙身边,假装没有注意到落在她身上的眼神那一瞬间的黯淡。
“我让人守着这附近,暂时不会有别人过来。”展屿望着乔心,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尽量让语气平静,“乔伯父的事情,是我的责任。当时我命令过阿齐兹立刻停止搜寻,但我没考虑到他没有听命行事。而且,在那之前,我的确要求过他如果找到乔伯父,要先行扣下他,因为我不确定他当年收养你的居心。”
“我不会为自己狡辩,无论如何,如果当初我没有多吩咐那一句,可能阿齐兹也不会这么上心。”
他弄清楚了乔安格一事的来龙去脉,就明白了过来,如果乔安格出了什么事,乔心可能永远也不会原谅他,所以救回乔安格是他唯一的希望。
“但是心心,这件事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阿齐兹在那之后没多久就死了。”他对上乔心震惊的眼神,“我不希望你一个人去涉险。”
杵在一旁没被当成人的云黙心中也十分惊讶,阿齐兹不是被组织控制住了吗?怎么会死了?更重要的是,他为什么不知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查到了纳赛尔的位置?”展屿忽然转换了话题。
没待云黙出声提醒这人不一定可信,乔心就点头承认了,“是的,我们正打算把方位图传送出去。”
展屿在听到“我们”二字时禁不住皱了皱眉,但他顾不上纠结这个,因为他有更大的担忧——
“我建议你先压下这个情报。”
“为什么?”云黙忍不住出声了,压下这么重要的情报不发,他打的什么主意?
展屿连个眼神都没给他,而是继续对乔心认真地解释道,“所谓的反恐联盟并不是铁板一块,背后的势力各有目的,你递出去的情报有很大几率会先经过美英盟军之手——不要忘了,最先把极端分子名单的新闻爆出去、缩短了乔伯父的转移时间的,就是英国媒体。在有些人看来,击毙纳赛尔的优先级,或许会远高于营救乔伯父。”
乔心没有注意到云黙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展屿却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反应,不禁在心中冷笑,果然不出他的意料。
她蹙起了眉头,“你是说,他们得到纳赛尔的位置后可能会决定立刻突袭,而这样无疑会打草惊蛇,之后我就更难找到爸爸了——甚至连我也可能会有危险?”
展屿点了点头,她果然一点就通。
“总之,这是一趟浑水。”他上前一步,离她更近一些,垂眸怜惜地注视着她藏在黑纱后的明眸,语气温和地轻声安抚她,“我知道你因为曾经救过纳赛尔而一直内心不安,你想让他尽快得到应得的下场。可是心心,你只不过是尽了自己作为医生救死扶伤的职责而已,更何况你那时根本不知道他是谁,而且是处于被胁迫的状态。他所犯下的恶行、他的罪孽,并不是你的错,明白吗?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不需要自责,也不用急着弥补。”
云黙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他完全没想到过这一点!怪不得乔心此行的目的明明是救父亲,却这么积极地探查纳赛尔的行踪……
乔心紧紧地攥着罩袍的袖口,指尖深深地陷入掌心,贝齿紧咬着唇瓣。她从来不敢诉之于口的愧疚,他居然全明白了……
每当她听闻大批的异教徒被纳赛尔的“战士”屠杀虐待,每当她目睹那些暴尸街头的平民,看见被铁链锁着像牲畜一样驱赶着的女奴时,她都会忍不住想,如果她当时没有横插一手,而是任由纳赛尔死去,这些人的命运会不会不一样?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可她无法对任何人倾诉。她在展屿的身边找到过一时的安宁,甚至沉溺其中而无视了他们之间的问题,可那只是把他们的关系引向了另一个错误罢了……
展屿看着轻颤着摇摇欲坠的乔心,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将她拥进了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往常她被噩梦惊醒时一样,不住地在耳边柔声安慰她。就让他再趁人之危一次吧!起码这会儿她不会抗拒他,即便她心中可能还是怨恨着他的……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这样直白地揭破她的想法。可这关乎她的一举一动,在这个暗流汹涌的危险环境中,他不希望她为了那些根本不需有的负罪感而去冒险。
她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件事,直到他这次查到她曾经救治过纳赛尔,他才明白过来,原来那些纠缠折磨着她的噩梦,归根结底是她自责于自己为这个十恶不赦的恐怖分子头目延续了生命。
他应该早点察觉到她一直以来所受的煎熬、所承受的重压的。他会为她驱赶走一切阴霾,终结所有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