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爱耽美 > 虐心耽美 > 白鹿原 > 第 19 部分
;他奔到槐树下,双掌往桌面

上一按就跳上了方桌,大吼一声:“吾乃西海黑乌梢!”他拈起一张黄表纸,一把

抓住递上来的刚出炉的淡黄透亮的铁烨,紧紧攥在掌心,在头顶从左向右舞摆三匝,

又从右到左摆舞三匝,掷下地去,那黄表纸呼啦一下烧成粉灰。他用左手再接住一

根红亮亮的钢钎儿,“啊”地大吼一声,扑哧一响。从左腮穿到右腮,冒起一股皮

r焦的的黑烟,狗似的佝偻着的腰杆端戳戳直立起来。槐树下的庙场上锣鼓家伙敲

得震天价响,九杆火药铳子(九月)连连爆炸,跪伏在庙场上地上的男人们一起舞

扭起来,疯癫般反覆吼诵着:“关老爷,菩萨心;黑乌梢,现真身,清风细雨救黎

民……”侍候守护马角的人,连忙取出备当的一根两头系着小环的皮带,把两只小

环套住穿通两腮的钢钎儿,吊套在头顶,恰如骡马口中的嚼铁。白嘉轩被众人扶上

抬架,八个人抬着,绕在他头上身上的黄绸飘飘扬扬。火铳先导,锣鼓垫后,浩浩

荡荡朝西南部的山岭奔去。所过村庄,鸣炮接应,敲锣打鼓以壮声威,腾起威武悲

壮的气势。

走进秦岭峪口,沿着一条越走越窄的山路绕着山梁行进,路边的青草被络绎不

绝的取水的人马踩踏倒地,拓宽了道路。天麻黑时,白嘉轩和他的族人村民终于走

到黑龙潭了。潭约一丈见方,深不可测,蓝幽幽的潭水平静不兴,上无来水,下不

泄流,黑龙潭是从地下连通东海西海南海北海的一只海眼,四海龙王每年都通过这

条通道到山里来聚会。潭的四周全部是石崖青石,西边凸出前扑的石崖上,稳稳当

当蹲踞着一座铁铸的独庙,铁顶铁墙浑然一体,没有谁能解释这铁庙是在崖上就地

铸成的,还是在平原上铸成以后抬上崖顶的。锣鼓家伙围着潭沿敲着,火铳子又是

九声连响,人们择地而跪,一律面对铁庙。白嘉轩早从架上下来走到潭边,口咬嚼

钎把住上边抖下来的绳索,脚踩石壁上的凹窝爬上崖头,一步一拜一个长揖一个响

头,一直磕进铁庙,点蜡烧香梵表。四面铁壁上铸塑着四条龙,白嘉轩面对西边铁

壁叩拜在地:“弟子黑乌梢拜见求水。”就连叩三个响头,从腰里解下一只细脖儿

瓷罐,在燃烧着的香蜡表里绕过三匝,退出铁庙,用细绳吊放到潭里飘着。白嘉轩

背对铁庙,其余的人了都一律改换拜跪方向背向水潭,锣鼓家伙也收了场,不准说

话不准咳嗽不准放p,一片屏声敛息的肃穆气氛,等待西海龙王赐舍给西海黑乌梢

珍贵的水,星全以后,j过夜半,山里梢林掀起一阵s啸,静跪在地的人全都冻得

抖抖嗦嗦牙齿磕碰,猛然听得潭里传出“咕咚”一声水响。白嘉轩朗声诵道:“龙

王爷恩德恩德恩德!”跪伏在地的人一齐跳起来,丢弃了头上的柳条雨帽和蓑衣,

把身上的衣裤鞋袜全部剥光,表示他们全都是海中水族是龙王爷的兵勇,围着龙潭

足起来蹦起来唱起来:“龙王爷,菩萨心;舍下水,救黎民……”铳声撼震静寂的

山谷,铁铸独庙发出铮铮嗡嗡的回声,锣鼓家伙再次敲起来。白嘉轩抽动绳子从潭

里吊起瓷罐,抱在怀中,众人把摆在铁庙里的供品,用细面做成的各种水果和油炸

的麻花做子一齐抛进潭中。

取水的人回到白鹿村已经是第二天早饭时间。白嘉轩走进关帝庙,把盛满清水

的瓷罐儿双手敬献到关老爷足下,刚作完揖拜跪下一条腿扑倒在地人事不省。众人

慌忙从他腮帮上抽下钢纤儿,用香灰和黄表灰塞住穿透的两个窟窿,抬回四合院里

去,用刚刚吊上来的井水擦洗了手心脚心心窝和后心,又给灌下一碗凉丝丝儿的井

水,白嘉轩呼喇一下睁开眼睛,奇怪地瞅着围在炉上炕下的家人和族人,似乎刚刚

从西海龙王那里归来而不晓尘世发生过什么。白嘉轩猛然瞅见站在他身子后首的鹿

三:“三哥!你把牲口喂饱了没?”

直到取回来的那只细脖瓷罐里的潭水在关老爷的脚下完全g涸,雨却仍然没有

下。人们再也无法忍受等待的焦虑,怀着最后的希望把麦子撒进g裂的土地,犁铧

翻起g裂的上层,蹿起一股股黄s法烟。麦粒比谷粒更快的粉化了,真正出现了一

亩一苗的奇观,那一棵希罕的麦苗是在牛n里侥幸出土的,g旱延续到腊月,落下

一场多年不见的大雪,冻死了白鹿原上的柿子树,老树新树几乎无一幸免。原坡楞

上和庄稼院里的柿子,有的个大如碟,有的人四棱突起,更有给皇帝进贡久盛名的

火晶柿子,现在全都在一个冬天里绝杀断种了。大雪后接着是持续的冬旱的奇寒,

积雪不经融化而逐渐风g了。当春天到来的时候,原野上一片精赤,不见麦禾也不

见青草,满眼是枯死的柿树枝g。想种点萝卜也不进籽儿,柿可当食,萝卜亦可救

生,老天爷连一丝儿生存的机缘都不给白鹿原上的乡民。g旱僵持过春天又延续过

夏天,当一场隔年不见的透雨降下的时候,人们已经不大关心或者无心c持秋田播

种的事了,种籽没有了,耕牛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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