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雪庵慢慢道:“铃阁首领韩秀山与范聿先后死了,多半已成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惧。兰阁在青浮山一举得手,正道毫无戒备却是极大的原因,今次不可能再故伎重施。荼阁以毒见长,却与桑谷同源而生,所以要请桑谷谷众加入此战。大祠堂上方白烟袅袅,只怕所有药庐都已生起炉子,桑谷这次确实决心要与魔教决裂。至于承阁,那些杀手单lùn_gōng夫不过泛泛,却是魔教极重要的耳目。可惜捕风楼楼主在此,恰是承阁克星,更遑论承阁最受韦行舟信赖一人竟是捕风楼十七暗卫之一,敌人的暗器反而成为正道的棋子。”
他话音落下,沈荃拊掌大笑。纪雪庵神色冷淡,他不过据实而言,并无丝毫恭维。阿川在旁赞佩道:“纪大侠当真料事如神,长老已下令所有药庐连夜煎制百草丸,这几日大祠堂中忙成一团。”丰华堂凝目看向纪雪庵,不由在心中叹气。他记忆中的纪雪庵,如何会坐在这里与沈荃说半天话,什么魔教各个分阁,不过是手中连璋的剑下亡魂。无能之人的狂妄只能称作有勇无谋,纪雪庵的狂妄却令人噤声屏息。丰华堂想象不出纪雪庵竟也会考虑起这等细枝末节,但亲眼所见,却感到一阵欣慰。他侧头望了程溏一眼,嘴角浮起些微笑意。却听沈荃道:“铃阁会武之人被编入承阁,不会武的已被韦行舟尽数杀了,为防机关秘要从他们口中泄露。兰阁中人原先多半是被送入各大门派作探子,在这等大战中并无用途。能修成魅功的弟子本就只在少数,又如昙花一现死得极早,自那个绿衣少年死后,如今兰阁中已无人会魅功。荼阁的毒却很是棘手,诸如血寒蛊,连桑谷亦束手无策。所谓百草丸,指的是能解世间寻常百种毒草之毒,不一定对荼阁有用,也未必全然无用。至于承阁……的确已成韦行舟最大的败笔。他之所以至今未动桑谷,除却荼阁与桑谷的那些旧缘,更因他耳目受蔽,便是心中再急,也寻不到出手的方向。”沈荃再自谦,语及承阁,终于在嘴角泄出一丝得意,却骤然话锋一转,“纪大侠为何避青阁不谈?青阁中人修习碧血书,练的是再纯正不过的正道独门绝技,又居于天颐宫,俨然便是韦行舟身边最有力的护卫。纪大侠以为,对付青阁该如何是好?”
言及激昂之处,沈荃不自觉从屏风前踱至纪雪庵面前。纪雪庵冷冷看他一眼,一言不发从椅子上站起,平视沈荃双目,半晌才道:“青阁修习的是正道功夫又如何,他们终归是魔教中人,正邪不两立,硬碰硬也没有法子,凭手中的刀剑对付便是。”沈荃面上闪过一丝嘲讽,“若我正道人人皆有纪大侠的身手,自然不怕青阁——不!”他却重重摇了下头,“就算人人都身怀神功,硬碰硬也是极蠢的法子。四十年前,七大门派移罪压制屏洲倪家,难道只是为了掩埋独门功夫外泄的丑闻?哼,这世上黑白阴阳万物相生相克,若叫别人清楚一门功夫如何练成,自然便能知晓它的弱处所在。七大门派相互牵制,企图叫这件事不被人发觉,惟恐世人识破独传名技的破绽,从此神功再难发威,名门沦为笑柄。青阁中人练正道功夫,无人比七大门派更洞悉制约之法。碧血书乃是他们闯下的祸事,时至今日,七大门派难道不该出面收拾?”
纪雪庵冷声问道:“七大门派当年做下诬蔑屏洲倪家之事,如今若肯站出来,岂非自扇耳光?何况,若七大门派独传功夫的压制之法公布天下,数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不提,正道各世家必将重新列位,掀起腥风血雨。捕风楼当真打的好主意,天下大乱,坐收渔翁之利。”沈荃缓缓一笑,迎向纪雪庵冰冷双目,弯唇道:“武林太平过久必乱,乱世出英雄再一统江湖,无人能成就千秋万代的伟业,这种道理,纪大侠还需在下说明么?不论你我,还是区区捕风楼,皆不能改变什么。至于七大门派肯不肯,我们倒不妨学一学魔教如何对付桑谷。”
一旁丰华堂和阿川早就听得目瞪口呆,捕风楼名不虚传,沈荃连陈年旧事都一清二楚。纪雪庵冷冷反问:“学一学魔教?”沈荃却似听不出他的讽刺,微微一笑道:“这件事说起来容易也不易,只缺一人证词,好迫得七大门派逃避不过当年之事。这人在武林中的地位自然低不得,不然被一掌拍死,又有谁来理会?纪大侠,令师无息老人当年追查武君下落及七大门派正道高手失踪的内情,捕风楼正是家父主持。这个关键人物本来由无息老人来当再合适不过,但他老人家隐居合霞山,何必拿尘俗旧事打扰他?而纪大侠乃无息老人亲传弟子,武艺高绝,名声赫然,对当年之事知得不少,如今又深陷阵中,岂不更合适?纪大侠,你以为如何?”
沈荃的话,竟是要纪雪庵出面令七大门派自揭疮疤。纪雪庵听得微微恍惚,他行走江湖十余载,虽被尊称一声大侠,但他性情冷硬孤傲,从未涉世过深。对于沈荃的话,他并不畏惧担责,亦没人敢真正逼迫他。论起来,无息老人吩咐他调查青浮山珍榴会万家之事早就尘埃落定,若非为了带回程溏,他或许根本不会远赴天颐山脉。太平也好,大乱也罢,他独善其身的本领足够,其实于他又有什么干系呢。敢不敢,要不要,都不重要,全凭他内心,想不想。
纪雪庵不由自主扭头去看程溏,他在世上见过最执著坚韧之人,便是程溏,程溏却也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屋中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