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今年他夏天回到家,文女士又言笑晏晏跟他谈起“群体与社交对青年的塑造作用”,然后也不问问他的自由,干脆利落的把他打包塞进了城东博雅这所精英私立学校。
新环境,新同学,凌言带着自己品学兼优的面具,重新伪装成正常人。
他是真的觉得痛苦的,他勉强自己去听课,勉强自己配合教学,还有维持社交,十月份中旬的一天,他是真的忍不下去了,他关了家里的所有的智能设备,躺在注满水的浴缸里自杀,他怕疼,还偷拿了一瓶他爸酒柜里的人头马给自己饯行。
这不是他第一次作案,上一次是去年,就是他骑行前的一个星期。当时剪刀的刀锋割开左手腕的皮肉,血汩汩冒出来,他感觉不到痛,还用右手按了一下,等到血止不住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那一次收尾也很尴尬,他半路反悔,跑下楼翻白药,地板沾了血还被文女士抓包。
其实那段时间他问过文女士的,为什么要把他生出来呢?文女士当时应该是忙着奔赴饭局,一身晚礼映得她珠光宝气,她有点急,说小孩子胡思乱想什么啊,就走了。
他是真的不能理解生命的意义在哪里,生命在他眼里从来不是像媒体说的“一份恩赐”,他只觉得充满太多的无可奈何,人们出生,求学,工作,结婚,生子,周而复始,代代相传,哪怕改换了物理环境,还是无法突破的闭合的圆环,贫贱者依旧贫贱,富贵者依旧富贵,苦涩处依旧苦涩,悲哀处依旧悲哀。
像他爸爸,平日里志得意满,暗地里却不知要承受多少来自更高权利的野蛮伤害,明明文女士就手握话筒,可他寻求社会救济的途径甚至不如老百姓的多,待他成为一方诸侯,得到权利之后又是永无休止的固守权利,一辈子不得自在,一辈子上下求索……
无论哪个角度,人生的无意义都如此明显,凌言只是不明白,不明白人类的自杀率为什么这么低靡。
凌言全身放松的躺在浴缸里,这一次,他心志坚定。
ut发出锐利的尖鸣,哪怕授权早在他六岁激活那年就转移了出去,但是还感应到了凌言巨大的生命体征危机。凌言觉得吵,但是又关不上,他没了办法,抬起湿淋淋的右手敲着浴缸壁沿,闭着眼哼一首老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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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那天他没印象了,但是据医生说,是小妖向急救中心发出的s请求,他醒过来的时候博雅的副校和主任在跟医生沟通,文女士开了远程投屏跟他说话,对他说“小言,别闹了好吗?”
他心灰意懒,根本不想说话,不用文女士多说,第二天就不遵医嘱的回了学校。那天第一节 是英语课,祁思明来得很早,把老师批改过的卷纸传屏给他,他停顿了一下,忽然问他,“你知不知道你的survive写的一直是错的?”
他的手指清瘦有力,捏着不太长的电容笔莫名有几分滑稽,他点了点他的智能桌面,颇有耐心道,“喏,你看,作文里好几处你都把survive写成了su,你查一下电子字典,这两个可不是一个词啊。”
自杀不等于幸存。
它们不是一个词。
凌言说不受触动是假,但是他也一直以为祁思明是无心提到的,当时他认真的在电子卷面上做修改批注,门口刚好有别的班同学经过,好像是找祁思明帮忙,他离开时也不知是哪根筋没搭对,突然揉了揉他的后颈,声音低沉得凌言险些没有听清。
凌言后来想了一下,觉得他当时说的应该是:人啊,适当浅薄。
凌言当时有被触动的感觉,那一刻他觉得身边的男孩是懂他的。他看着他走开的身影,忽然想,这个人为什么有这么多的朋友?这么讨人喜欢?他为什么这么快乐?
后来,他精神障碍被祁思明戳穿,他的确消沉了许多,但是他一直以为那不是他病情恶化了,其实精神障碍中以n的自我伤害最大,凌言名正言顺的找到了共犯,让他在他身边卸掉了伪装,他还是蛮痛快的。至于停药,那点不舒服还在忍受范围。
2084年初雪的一天,凌言还是习惯性早到。他的智能书桌有个螺丝有些松了,他不想联系后勤跟人说话,所以自备了工具,自从上一次他用刀之后,文女士把家里所有尖锐物品都锁了起来,他想尽办法了,偷拿小妖储物隔里的尖角刀。
只是那尖角刀太小了,不衬手,他个手残党好巧不巧的还把手划破了。
祁思明进教室的时候,就是正撞见凌言刚从书桌底下爬出来,手里捏着怎么看都不像能拧螺丝的尖角刀,另一只手好像还挂着彩。
他脸色当时就沉下去了,警戒道,“你这是想要在教室里割腕还是自残?”
祁思明甚至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一把就把他薅了起来,很不客气的抓着他划了一口子的手,拉着他就往讲座旁的医疗箱走,“操了,这年头什么人都有,得了点病就要寻死觅活,一个个的跟祖宗一样,不搭个板供起来一日三拜都是对不起你们——要这么说我的话,我也有病,我他妈有尖锐物体恐惧症。”
祁思明有点凶狠的把他带进怀里,另一只手不由分说的捏住了他手里的刀柄,生怕他不给的样子,“校规79条,各年级师生不许携带管制刀具、弓弩匕首等危险物品进入学校,违者处以警告或者四千元以上罚款——看在你是我同桌的面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