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怎么歇息天就亮了,现下实在是有些困,但偏偏又不能放心让夏夷则来驾马。自己歇不得,面前这个自称要来做人质的倒舒服极了,沈夜不由怨恨起自己,瞳说给他弄马车的时候为何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夏夷则头越点越低,整个人快要伏到马背上。沈夜低头看着,忽然就记起,有一回他带沈曦出去玩,回程的时候她就是这个样子。不过沈曦身形小,直接拽着马鞍趴在马脖子上睡了过去,跟只小猫小狗无甚差别。至于眼前这一只,沈夜可不指望他会是人畜无害的猫猫狗狗,只不过也不担心他露出爪牙真能伤到自己罢了。
途中无趣,沈夜顺手往夏夷则衣领绒毛上摸了两把,因为料子极好摸着十分柔顺,再回想起前一晚夏夷则半张脸缩在绒毛里的样子,倒还真有些像只狐狸。只是终究觉得夏夷则个头实在太大,若是能小一些就更好了,马也能跑得更快。
其实沈夜并非完全不将夏夷则放进眼里,否则一开始就根本不会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沈夜知道被俘的是李家三皇子,也听说过三皇子不受皇帝待见,处处遭人欺压。听说时沈夜只是嗤笑,心道你无能就只好任人欺辱,哪怕那人是你生父,你若不能让他对你忌惮,他就是对你再冷酷无情又有什么可稀奇的。但当沈夜第一眼看到夏夷则的时候却发现,这个人看上去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唯唯诺诺、懦弱无能,因此才给了他说话的机会。
沈夜觉得夏夷则低垂的目光中有些似曾相识的东西,但到底还是与记忆里镜中的目光不同。但这大约是夏夷则进行了掩饰,因为当沈夜戳中他痛处时那双眼中瞬间流露出的憎恨与不甘沈夜再熟悉不过。
沈夜有些嫉妒夏夷则他才未及弱冠,却可以装作淡然从容的模样。自己年少的时候恨不能用目光将身边的一切都烧个穿透。
夏夷则的脑袋重重地往下一磕,身子倾斜险些落下马去,沈夜伸手扶了一把将他掰直,刚要取笑他竟真的睡着了,却不料夏夷则反而往后倒去,脑袋一歪靠在沈夜肩头,些许发梢落在脖颈领口引得人一阵刺痒。
沈夜皱了皱眉,想叫醒他,夏夷则却自己醒了过来,睁开眼愣了一下,立刻一言不发地坐正,看也没看沈夜一眼,真真若无其事。沈夜于是也不好再抱怨,抬头默默看了看天,却霎时脸色阴沉下来。
夏夷则感觉到沈夜勒了一下缰绳让马慢下来,便问道:可是有何不妥?
沈夜咋舌道:要起风了。
起风?
沈夜摇摇头,说了声来不及了,便立刻调转马头向脚下草原之外的一处沙地废墟奔去。
夏夷则正疑惑,一抬头就发现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昏暗下来,身后隆隆作响的也不是雷声,刚要回头看去就被沈夜按下脑袋。虽然只瞥了一眼,夏夷则还是看清楚了,沈夜所谓的起风根本不是普普通通的风。黄沙滚滚腾空而起,卷着碎石压逼而来,简直像是上古图鉴里的巨大妖怪跑了出来正追着他们撵。
沈夜踢着马腹一个劲地催马疾驰,大黑马拼了命地狂奔。等他们终于冲下一片凹地躲进废墟的残垣断壁底下,飓风扬起的砂石堪堪擦着大黑马的尾梢飞过去。
那黑马本不是沈夜最常用的坐骑,也不是战马,好不容易被沈夜赶着冲了下来,惊得差点拽不住直接掉头钻回风里去,沈夜与夏夷则也被它甩下马背。沈夜拽着它耗了好一会儿,那大黑马才算安稳下来,好在他们躲藏的这一处有半边建筑顶棚撑着,这才有余地给他们折腾。
然而麻烦的是等风沙过后偏偏又下起雨来,沈夜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满面愁容,脸色不比天色好多少。他转过身见夏夷则正看着自己,便笑道:原想带殿下出来耍耍,不成想恰巧遇了这晦气,当真辜负我一番心意。
夏夷则道:北君心意在下感怀,但事不尽如人意也属平常,北君勿要介怀。只不知是否会耽时误事,若因我之故耽误了北君要事,在下却要如何偿还。
殿下言重了。沈夜挪到夏夷则身边站着,叹了口气,这雨若下不停,今晚可要好受了。不过好在,下的竟然是雨而不是冰雹。
夏夷则低头一笑,看来北君英武之气多少冲淡了些在下的晦气。
怎么,有人说你身带晦气?
许多人。接着夏夷则又摇头,不,这话如何能告诉北君,北君知道后怕是要对我避之唯恐不及。
沈夜不屑道:孤王什么晦气没遇见过,难道还怕了你不成。
他刚说完这话,雨立刻又大了些,没完没了地一直到了傍晚才渐渐有些要停的意思。
沈夜用佩刀从周围废弃屋舍的梁栋上砍下木头,又收拾了些枯草来架起篝火,不打算再寻思赶回去的事。北疆荒漠里昼夜冷热相差极大,又刚下过雨,夜里赶路简直是找死。无论多不情愿,他们也只好靠着残垣断壁挡风篝火取暖来对付一晚,等出了太阳再走。
夏夷则见沈夜忙完后在篝火前坐下,便犹豫着开口问道:要不要我再去砍些木头来?
沈夜摇摇头,不必,你待着便可。
夏夷则明白沈夜必然不放心让他拿着刀,于是便不强求。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问道:你不冷吗?
沈夜狐疑地看他一眼,你究竟想做什么?
夏夷则低头拽了拽身上那件原本属于沈夜的裘皮大氅,道:只是觉得,事事麻烦北君,我却什么也不做,只暖和舒服地待着多少有些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