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游晨舒直至今日才知晓。
那,若是他死了,这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游晨舒是这么想的,从明宿阁离开了,没有御剑,更没有腾云,提着一罐酒,而是走着歪歪扭扭的步伐,踩着从明宿阁下山的那三千多道石阶,一路走到了凡间。他多么想亲手杀了自己,可是他自己连自尽的资格都没了。
他寻了一个醉春楼,他化成了一个凡人,和那一群群的女子喝得不亦乐乎,前一秒笑的春风满面,后一秒就将所有人赶出了房间。他一个人或是夜宿街头,或是睡于桥下,还有就是沉醉于赌场,没有活着的理由,没有死的资格。
凡人总是无论什么节日,都会挂上高高长长的红灯笼,从最高楼的顶端到底部,以此欢庆佳节,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元宵节,亦是如此。
游晨舒喝得烂醉,游荡于青石桥上,穿梭于人群中,一身白衣早就变成了灰黑色,脸上红黑白三色都有,凌乱的头发在风中摇摆,若是不说此人是一位仙,所有人都会当他是一个大街上随便一抓一大把的流浪汉。
擦肩过一人,没事找事拽着摇摇摆摆的游晨舒:“诶,会不会走路!”
“我说你撞上我了,听到了没。”游晨舒嗯哼了一声,将怀中揣着的银票散了出去,从高空而落下,群起而攻之,脚踩过的全是银票。群人中谁窜出来一句话:“死醉鬼,看着不怎么样,还真他娘的有钱。”
游晨舒听闻准确无误的从人群中将说话的那个小生抓出来,扯着他的领子大声笑道:“我醉了,你说我醉了,我告诉你,我没醉,是你醉了!是他醉了!是苍天醉了!我喝醉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也想痛痛快快地醉一次,可你们这些寡淡如水的劣酒,你们这些浅薄苦涩的村酵没有胆量让我醉!你们醉不了我!”
被扯着那人一把推开游晨舒:“去你娘的,死疯子,对你没醉,你是疯了。”倒在了地上,眼睛里看见了明晃晃的月光中映出了夜焰的样子,他在笑,那是再对别人,是旁人,是不相干的人,对他剩下的都是恨意,眼睛,嘴巴,鼻子无一处不再说恨他。
一生太短,有做不完的事;一生太长,有吃不完的苦。
月色醉人,醉的了天下人,唯独醉不了他。
方括行走于鬼族和妖族之间,他将夜焰散去的七魄重新寻了回来,他答应过明宿要替他照顾好他的子朝,要想寻回游晨舒,就必须要寻回夜焰。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在游晨舒心中种下了仇恨的种子,世界上恨他的人多了去了,他不怕在多一个游晨舒,只要……只要他能靠这份恨意活下去,这就足够了。
万人欢笑千灯闪,一片清河十帆船,群童欢声藏不住,即是已过万里州。
方括行至其中,路过的都是笑脸,对他笑的,对别人的笑的,对自己笑的,背着游晨舒的他在里面显得格格不入,该笑的还是会笑,该哭的还是会哭,谁有会替谁多想几分,在痛都是被人的,又碍得着旁人什么事。
云梯三千阶,恍若三四阶,一入阁中事,再不是一人行。
天界之中,因为夜焰的死风云巨变,天帝清河与天后在夜焰死后两人亦趋之,大殿下子远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天帝,外界皆知道二殿下离经叛道与凡人苟合,明宿君前去擒拿,抗之,两人同归于尽。
明宿之灵位灵位祭于仙碑台上,夜焰永世不得入仙碑台。而承影因认游晨舒为主,故此明宿阁第二任阁主为游晨舒,余下师兄弟辅之。
“你还要将我带回来做什么,我若死了正中你下怀不是吗,还是说文浩君还没尽兴,还想接着玩?”游晨舒靠在塌边,漫不经心的说。
方括看着他,眼中似乎再无生气,若有人说这个是一个死人,他绝不会怀疑这是一个活人:“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再相信,但这个你必须要信。”夜焰的七魄在他的手心一点一点的爬出来,凝成了一个夜焰,浴着火,一句对不起还没说出口,就又碎了。
游晨舒不可置信的看着将方括的手心扯过来反复的确认,刚刚看的一切不是他的幻觉,方括一个酿跄撞在了床边,他不漏痕迹的将口中升起在的咸腥吞回肚中,笑道:“想救他吗?那就给我好好活着,你若死,我即刻叫他别说七魄就算是头发也不留下一丝。”
游晨舒靠在窗边,闭目,他不懂方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自己做错了什么,若是他做错的,无论是偿命还是凌迟他绝无半句怨言,可是为什么要牵连不相干的人。
方括知道,他不说话就是同意了,半撑着身子从床边爬起来,顺手将刚刚掉落在地上的外袍捡起,放在了蹋上。手来不及离开床边,游晨舒就拽着他,这一拽恐怕已经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方括脚下虚晃了一下,重重的摔在了床板上,攥出汗水的拳头打在了他身上。
方括知道游晨舒需要出气,需要这一切事情的承担者,需要给他心中寻找一个平衡点,他知道,若是打他,骂他,怨他能够使人冷静的话,他不在乎。伤口终有一天会好的,只是逝去的人才是永远都寻不回。他心中其实不比游晨舒痛,只是痛的次数太多,麻木了。
仙活一世,人走百世。
曾经,他也如同游晨舒一样,如同疯子一般,逢人就说,见人就问,问他的姐姐去哪里了,问为什么这些人都离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