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燕思空猛地回头看着封野,急道,“你……”
“我清晨去见了她。”封野静静地望着燕思空,“将休书亲自给了她。我为她保有镇北王妃的身份和颜面,不共诸于天下,让她仍能享尽荣华富贵,但从此我与她生不相见,死不同穴。”
燕思空讶然看着封野。
封野嘲弄一笑:“你知道她对我说什么吗?”
“……”
“她仍劝我扶持泽儿做蒙古王,她说我还年轻,有生之年,当杀回中原,一筹帝王志。想来她若不是女子,单凭她的出身与野心,也该是个翻搅风云的人物吧。”封野淡道,“可也幸亏她是女子,否则如此急功利近,多半是个短命鬼。”
燕思空长吁一口气:“也好吧。”
封野深深地望了燕思空一眼:“空儿,你真的丝毫不在乎吗。”
“……你所指为何?”
“你明知故问。”
燕思空沉吟片刻:“我只想让你将这坐拥四府封邑的镇北王之位坐的稳稳的,旁的,都不重要。”
封野握紧了缰绳:“难道你眼里,当真就只剩下权势了吗。”
燕思空沉默以对。
第334章
封野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处山洞,不知何时,山上窜出了一头又一头地狼,逐渐布满整个山头,跟着队伍穿梭于林间,一路前行。
封野下了马,看着那被野草遮蔽的洞口,道:“来人,拿马刀来。”
侍卫将马刀呈上:“狼王,让属下来吧。”
“给我。”封野接过马刀,去砍那些野草。
燕思空在一旁道:“你的伤……”
“除了我的伤!”封野突然扭过头,直勾勾地瞪着燕思空,“和我身为狼王的职责以外,你还关心什么?你就像个我的得力下属一般,为我出谋划策,为我排忧解难,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封野都不重要,但我必须是狼王,对吗?”
燕思空看着封野,平静地说:“我在你身上,早已经看不到封野了。”
封野怔怔地望着燕思空,眸中涌动着难言的悲伤,他低下头去,抿着唇,继续砍野草。
燕思空想劝,却又无法开口,只得要来一把马刀,帮封野一起砍。
清理了洞口的野草,将士们将封魂的棺木抬进了洞中,封野也进了去,他环视四周,久久不言。
燕思空站在封魂的棺木旁边,想象着它刚出生时,该是怎样一只毛茸可爱的小东西,一晃二十年,生死犹如一个轮回,它又回到了原点。
狼是如此,人又何异呢。
封野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厚重的棺木,低声道:“我从未与你说过,我为何选魂儿伴在身边。”
燕思空道:“没有。”
“小时候我总上山与狼一同玩耍,也只与狼玩耍,你是我交到的第一个朋友。”隔着棺木,封野望着燕思空,“从大同回来后,我十分想你,甚至央求父亲明年再送我去大同找你。”
悠远的回忆逐一浮现在眼前,燕思空想起那奔驰于马场的无忧无虑的两个孩童,心里五味陈杂。
“结果我等来的却是你被流放西北的消息。”封野摇着头,“父亲派人去西北寻你,寻回来一条死讯,我哭了很久,我只能上山找那些狼,这时候,我的奶娘刚好又生下一窝,魂儿是那一窝里最大最壮实的,也是唯一一只,不急着吃奶,却要爬到我身边的。”
燕思空的掌心贴着棺木,仿佛又感受到了那只独目巨狼温暖厚实的皮毛。
“我那时还小,便骗自己,是你投胎到了这只狼身上,长大了,我自然知道不可能,但真正的你却出现在了我面前。”封野的神情哀伤不已,“我始终觉得,你我命中注定要牵绊一生,可实际上,只有我多年来对你纠缠不休。”
燕思空垂下了眼帘,目光黯然。
封野说得对,他们大约是要牵绊一生的,只是牵绊一生的,未必就是良缘,如他们这般千帆阅尽,时过境迁,怕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如何能再回到少年时。
封野拿出香炉和祭品,点燃了三根香,一同摆在棺木前,轻声道:“魂儿,我与思空今夜在此处陪你,权当为你守灵罢,虽然你是狼,不必遵循人的丧仪,但……我想最后陪陪你。”
燕思空也为封魂上了三炷香,心中颂念着佛经。
侍卫在不大的山洞内为他们铺上了软塌,燃起了篝火,他们面对封魂的棺木而坐,火光盈盈,棺木的影子晃动于石壁之上,可看来非但不觉怕人,反而让他们感到分外地温暖。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当山中终于归于黑暗,一声接着一声地狼嚎,在林野中此起彼伏。
燕思空难抑伤感:“它们也是来送魂儿的吧。”
“是啊。”封野扭头看着燕思空,“你可记得,我们也曾与魂儿一同在山洞中过了一夜。”
燕思空也看着封野,火光在那漆黑深邃的瞳眸中跳跃,恍然间,他想着,不知从何时开始,这双眼睛退去了少年的天真轻狂,变得深沉而幽暗,也不知从何时开始,这双眼睛再没有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