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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四年前,朝廷忽然大量征收玉石,玉罗城府尹害怕无法开采足够的玉石,竟想炸山取玉。
浩浩荡荡的官兵推着一车车炸药前往玉罗山,他在玉罗山壁上冷冷地看着,冷冷地哼了一声。
玉罗玉罗,本就是因为玉气浸润才能生养万物的地方,竟然自毁根基,不是找死是什么?
他倒不太在意,他已修化魂灵,随便找个名山秀川躲起来睡几年觉,天雷劈他不死,便是仙家了,与这凡尘孕育他的地方再无牵连。
但到底是母亲一样的玉罗山,他也无法做到完全不管不顾。
该做些什么,才能吓退这些人,让他们不再打玉罗山的主意呢?
他发现自己实在太笨了,化人以来尽读了那些仁义道德,现在竟一点威慑镇吓的手段都不会了。
他尚在犹豫,忽然那些官兵就停下来了。
上山要道上,跪着一个人,跪着一个浑身绑着炸药的人。
贺子舟跪在地上,惴惴然道,“炸山取玉,无异于杀鸡取卵,涸辙而渔,求达人三思!”
“哼,贺子舟!你一个账房先生,也敢威胁本官?!”
“白身不敢威胁大人,但实在不忍见媛姿崩殂,玲珑玉碎,若大人真要执意炸山,便请以此身殉葬,为玉罗山流一腔血泪吧!”贺子舟一个响头磕了下去,便起身打着了火折子。
“住手!”在场岂止百斤炸药,若在此时引爆,只怕殉葬的便不止贺子舟一人了,“贺子舟!你到底想干什么!”
“白身本是蓝田人士,家中世代经营玉石生意,也懂得探玉之法,请大人让我主管採玉工作,按照我所指示的路线,就能直接在玉脉上打公事井,不必毁了这整座玉罗山!”
“本官怎么知道你所言非虚?若是三月后交不出玉石,谁来负责?!”
“我来负责!”贺子舟再次跪倒,却仍擎着那火折子,一副你不答应我们便同归于尽的气魄,“到时只管说是我捉了大人做人质威胁大家不许採玉,要杀要剐,我无怨无悔!”
要杀要剐,我无怨无悔!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剧烈地震动了一下——他知道这是错觉,他本无实体,可是,疾风不也无形吗,不同同样吹皱了一池春水?
他被他吹乱了,乱得他当场就召来了一场大雨,淋灭了他手上的火,也淋湿了所有的炸药。
炸山的事情暂且搁下,贺子舟每日带着祖传的工具在玉罗山上探测玉脉,餐风露宿,有时候太累了,即使光天白日,挨着树荫便睡了。
他趁他睡着,伸手覆上他的额头。
你怎么这么傻呢,玉脉玉脉,如人的经脉,若叫你挖了,那玉罗山又怎么能活?
手掌心里发出盈盈绿光,他把玉脉的位置走向,全以梦境的方式引进贺子舟脑子里去了。
挖吧挖吧,到你挖绝了这山,也该七老八十了,到时我便陪你一起去六道轮回,紧紧缠着你,跟你做对双胞胎,让你下辈子也只喜欢我一个。
那时候他是那么天真地认为,贺子舟之所以对他的男女相貌皆无反应,是因为他只爱玉石。
没关系啊,他就是玉石啊。
他看着贺子舟带着工人来开凿公事井,一天天掏空他的五脏六腑,甘之如饴。
那一日,仍同往常一样,天是蓝的,草是绿的,贺子舟是好看的。
他看着他点算玉石,着迷于他那闪闪有神的目光,然后,忽然那目光便迸发出了千百倍的光彩,灼得他心口发痛。
他看着贺子舟往一个白衣男子跑过去,兴高采烈地说,苏星南!
苏星南?
原来如此。
他拂袖而去,天色立时晦暗。
当真拂袖而去吗?
他想来想去,还是舍不得。
没人教过他什么叫两情相悦,他只知道玉有五德,其中一样便是坚韧,无论如何都不可放弃,即使崩断了,那破口也不能伤人。
不伤害他,那只有伤害自己了。他对着玉罗山里最清澈的小河变化了数十次,终于还是变成了跟白衣男子的样子,却有不甘心,便作了女子妆扮。
他来到贺子舟的账房里,里头空无一人。看来他是去跟那个白衣男子吃喝游玩去了。
他以他情敌的模样坐在空落的账房里,等待那个心里并无自己的人归来。
你以为他会伤心吗,不是的,他不伤心,因为他终于拥抱到了他的肌肤,感觉到了他的体温,能以非玉石的形态,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开心都来不及呢,他怎么会伤心啊——咦?眼角为什么会流出水来呢?
他并不知道这种让他眼角流出水来,止都止不住的感觉是什么。直到许三清一口童子血喷到他手臂上时,他第一次体会到了这个感觉叫痛。
这就是痛,被贺子舟拥抱的时候的感觉,原来叫做痛。
“你若是真的爱他,就该让他知道这是幻境,不是真实,看他如何取舍!”
他不知道什么叫取舍,但他明白了这个小道士说的话,原来两个人要彼此都愿意跟对方在一起,才能在一起。
贺子舟终于还是回去了,他连他一缕魂魄都握不住。
有在那夜赶路的过路人说,玉罗山闹鬼了,整座山都回荡着凄凉的嚎啕,哭到最后都成了无意义的叫喊,喊得那么撕心裂肺,好像要把所有的力气都吼光了才肯罢休。
有大胆的浪荡子说,那明明是个男人的哭声,却好听得像唱歌似的,有个成语是用来形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