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冈山向东是茶陵州,船队顺着茶陵江直入湘江,再拐个头就到了衡阳。
经过草桥的时候,船队里最大的一艘船遇上了麻烦,平常足够宽阔的桥洞在这艘两千料的大船面前显得非常狭窄,一不小心就会碰到桥墩,发生严重的事故。
船夫们早早放下桅杆,来回仔细比划了一回,再用长杆钩住桥梁,在船首上挽住两道麻绳,二十几个人分别站在两舷,手持坚韧的竹竿撑住桥墩,船老大有节奏地喊着号子,众人一起用力,这艘大船缓缓向前,慢慢的通过了桥洞。
“好家伙!我这条船跑了七八年,还是头一回运这么重的货,差点出岔子。”船老大擦擦额头上的汗,向一名随船押货的老者笑道:“总爷,您这批货到底是什么?像拉了一船金子似的。”
“嗯,你说的还真对,这船上的货啊,和金子一样的金贵……”
那老者正是史铁匠,史阿大的父亲,早几年就加入了楚军修械所,是修械所里数得着的铁匠师傅,虽然没有官身,却颇有威信,自方正铮以下的大小官员,对他都很尊重。
那船老大一愣,叫道:“乖乖隆的咚,运上船的那些大箱子里,难道装的真是黄白之物?要是这样的话,还不得有几百万……不,上千万的银子?”
“不止!不止!”史铁匠一脸严肃,用手指在嘴唇上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你可不要到处乱说,免得惹祸上身……”
“爹,您又浑说些什么?万一传到六少爷那里,被责怪两句,您老可有多难堪!”身后突然冒出来一个圆脸女孩。对史铁匠埋怨几句,又对船老大抱歉地说道:“我爹好诙谐,一向乱开玩笑的,这位大叔可别当真,这船上一两金银也没有。都是官军用的东西。”
“我就说呢,汪军门可是个好官,没道理刮来这么多的金银。”船老大松了一口气,心里却暗暗奇怪,从船只的吃水情况来看,船上运的东西非常沉重。到底是些什么?
楚军修械所偏居井冈山,虽然山区的安全性较高,其他方面却很不方便,不要说各种产品原料的出出进进,光是越来越多的工匠所需的粮食,都得从外面大量运入。凭空增加了运营成本,更妨碍了修械所的发展。
当初把修械所放在井冈山,是因陋就简的权宜之计,楚军现在占领了半个湖南,没必要还让修械所窝在山沟里,按照汪克凡的命令,修械所分批、逐次迁来衡阳。在城西二十里处寻了一块合适的位置,重新开张,改名衡阳兵工厂。
从生产军械的工场变成兵工厂,虽然只是一字之差,却代表了汪克凡的殷殷期望,哪怕没有现代化的机器设备,但只要摆脱原有的手工作坊生产模式,进行标准化生产,衡阳兵工厂就有了现代工厂的雏形。
当然,井冈山的老底子也不能白白丢了。那里还会留下一部分人开设分厂,生产的军械直接支援江西战事。
船队驶过草桥后,一路顺着蒸水河向西北航行,到了赵家湾码头停泊靠岸,开始卸客卸货。船上的工匠们带着自己的行李登岸,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周围。
“这地方好!以后就是咱们的新家了。哎呀,那排房子前面还有两个池塘啊,不知道是不是让咱们住的,看那条大路,肯定通着衡阳城,以后进城可方便得多,不会那么闷……”
那圆脸姑娘最为兴奋,拉着史铁匠的胳膊,对周围指指点点说个不停,江南水乡风景秀丽,兵工厂的选址紧邻蒸水河边,绿树成荫,稻田如浪,一条大路直通繁华的衡阳城,她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得天独厚的好地方。
“城里有什么好的?东西卖的贵,人又特别多,咱们乡下人呆不惯,上次阿大在永宁县城请咱们吃饭,一桌席面就要一两银子,让我心疼了好几天,花钱买罪受。”
史铁匠和女儿不停抬杠,脸上却笑呵呵的一直没断笑容,自家阿大有出息,刚刚被提拔为游击将军,正儿八经的五品官,史铁匠也连带着被人称为老太爷。
人活着不能忘本,史铁匠只要听到老太爷这个称呼,哪怕心里有些得意,也要坚决推辞,在他面前能称老爷的只有汪家,汪克凡是四少爷,汪克斌是六少爷,汪晟是三少爷,自己要是接受老太爷的称呼,见到几位少爷还不得臊死。
“爹,这一两银子的席面,您老人家人前人后说了几百回了吧,我耳朵都磨出茧子了!还有啊,大哥现在叫史无伤,那可是皇上御赐的名字,你老是阿大阿大的,这可是抗旨不尊啊!”
“啊!没那么大罪名吧?”史铁匠人老话多,嘟嘟囔囔说道:“皇上对阿大是不错,就是这名字起得不好,别人都叫有福有财什么的,咱们偏偏叫个无伤,听着怪怪的……”
“跟您说过多少回了,无伤就是不会受伤,战场上刀枪无眼,有皇上的龙气护着,大哥就不会受伤了。”
“谁说的?上回刚刚伤了脑袋,这回又伤了胳膊,万一闹个伤残,以后连媳妇都难找。”他们父女抬杠惯了,话题拐来拐去,一会就和最开始的内容离题万里,史铁匠说到这里,突然问道:“细囡,你今年虚岁十八了吧?嗯,也该找个婆家了。”
细是湖北方言,指的是家中老小,囡指的是女孩子,史铁匠给孩子们起名的方式很简单,史阿大,史细囡,一听就知道是兄妹俩,谁都不会搞错。
“我不嫁人!娘走得早,我就守着您老人家!”
十七八岁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