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跟着谭啸等人的前后脚,傅冠派来的使者第二天也到了。
“虏酋济尔哈朗授首后,陛下和满朝文武都在猜测军门何时能收复南京,却没有一人料到会这么快,消息传到桂林的时候,阖城百姓无不喜极而狂,总宪再三询问消息是否确凿,当时就泪洒衣襟,对天长呼……”
总宪是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别称,指的就是傅冠,此公年纪虽老,却是性情中人,对大明一向忠心耿耿,听说收复南京后当场飙泪并不奇怪。
傅冠在楚勋集团内部属于相对的保守派,很多时候和汪克凡这些年轻人的意见并不一致,往往是被推着往前走,心里却总有一种彷徨不安的感觉,这条路通向哪里?这样走下去到底是对是错?他一直很担忧。楚军收复南京的捷报,终于让傅冠暂时放下了重重心事,痛痛快快地哭一场,笑一场,老夫聊发少年狂的疯癫一场……这段时间,江南卷起的那场论战风波以及传到桂林,楚勋集团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楚军及时收复南京,再一次提高了楚勋集团的凝聚力和影响力,上上下下变得更加团结,扬眉吐气,发起反击,在隆武朝廷的政治地位进一步得到提高和巩固。
“前些日子因为军门做的那两篇文章,朝廷里物议汹汹,那帮人不敢直接诋毁√↖军门,就齐声斥骂金声桓与钱谦益,为杨廷麟抱不平,意图在江南三省再设一督师或经略,以制衡北伐提督。还有不少弹劾楚勋一党的折子突然冒了出来。收复南京的消息一到,那帮人都忙着去商讨何时还都江南。再没了那些弹劾的折子,督师、经略之说也不了了之。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由江南卷起的那场论战风波,代表着武勋军阀和文官皇帝之间的斗争,对大明王朝旧有的政治架构提出了挑战,文官和皇帝的联盟虽然在江南一败涂地,桂林却是他们的大本营,当风波传到桂林后,文官集团立刻炸了窝,纷纷跳起来拍着桌子骂娘,对傅冠为首的楚勋集团发起猛烈攻击。楚勋集团的文武官员被孤立,就连傅冠、文安和吕旻园这样的大员,也被明显排斥在权力中枢之外,很多重大事务都不通知他们,连知情权都没有,更别说发言权和投票权了。
事实上,南党、帝党和东林党的大多数文官也知道,没有楚军顶在前面,南明随时都有亡国的危险。所以对在外领兵的汪克凡相对容忍。反正眼不见心不烦,汪克凡只要别向朝廷里插手太深,不直接侵犯他们的权力,哪怕偶尔回桂林大闹一场。大家也能捏着鼻子忍下来。比如汪克凡纵兵抢劫国库,那又有什么关系?国库里的银子都是国家的,给楚军发军饷也是正经用途嘛。犯不着为这件事和风头正劲的汪克凡拼命……更重要的是,汪克凡抢完国库就离开了桂林。朝廷里的内阁大佬还是内阁大佬,六部尚书还是六部尚书。一根毛的损失都没有,隆武新政还是被废除了,文官集团仍然把持着朝政,提起汪克凡来自然是淡然一笑,朝廷正在用人之时,不必和那个二百五脾气的鲁莽武夫一般见识。
如果不是宁镇大捷的战果太过辉煌,彻底打破了南明的政治平衡,如果不是东林党想要浑水摸鱼,隆武帝和文官集团是不会在楚军刚刚取得大胜的时候,去冒险打压武勋集团的……当打压失败之后,隆武帝和文官集团第一个反应也是忍让退缩,不敢和汪克凡彻底翻脸。
以傅冠、文安等人为首的楚勋集团,却完全不一样。
他们是文官集团的叛徒,是汪克凡一党在隆武朝廷里的代言人,总是为湖广方面争取利益,和其他势力争夺隆武朝廷有限的资源,虽然一直刻意保持低调,却已经从骨子里得罪了很多人……直接的利益冲突,才会造成刻骨铭心的仇恨,对很多文官来说,江南三省固然是一块大蛋糕,却离的太远一时吃不到,桂林朝廷里的人、财、物各种权力,却是近在眼前的实惠,文官集团不敢和汪克凡彻底翻脸,就降低标准,选择积怨已深的楚勋集团作为打击对象。
就在傅冠等人压力最大的时候,收复南京的消息传来,文官集团立刻分裂成两派,互相之间争得不可开交,再也顾不上攻击楚勋集团。
“如今在两广和贵州,还都南京的呼声都很高,士林官场上热议纷纷,二三品的大员中也有不少人赞同,陛下虽然顾虑重重,也不好违背众意。”那使者介绍道:“我临来的头一天,絧庵先生入宫在驾前连连以头撞地,哭求即刻还都南京,东林诸君在阙下跪了一大片,整整两个时辰都不肯起来,陛下当时甚为尴尬,满朝文武当时都是亲眼见着的……”
赞成还都南京的,以中下层官员和民间的士子乡绅为主,高层官员中的主力则是东林党,如今的东林党虽然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但黄锦这样的元老还是很有影响力的,隆武帝在他面前也得尊称一声老先生,老先生跪在地上磕头磕得满头包,再加上一帮子东林党的徒子徒孙,隆武帝如果拒绝还都南京,立刻就会引发一场动荡。
人多势众!
不仅是东林党,民间士绅和中下层官员更是覆盖了方方面面,大多数人都支持还都南京,在他们看来,偏处广西一隅之地的桂林只是流亡朝廷的临时避难所,南京才能担负起一国之都的重任,大明自古就有“天子守国门”一说,南京既然已被收复,隆武帝当然应该不惧危险,亲临南京坐镇,主持大局。
守江必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