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见秀一愣,在投降满清这件事上,他的确比较纠结,但是……
“洪承畴封疆大吏,吴三桂一方诸侯,钱谦益士林领袖,左梦庚世受国恩,牛金星更是我大顺朝的丞相,他们都能投降满清,为何独我田见秀不能降?”这些都是大人物,有文有武,他们都投降了,我田见秀为什么不能投降。
汪克凡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笑了笑,突然反问。
“请问泽候,你是真心投降满清,还是诈降?”
“这个嘛……,不管真降还是诈降,田某都不会真的替鞑子卖命,投降后便解甲归田,不求荣华富贵,只求保全性命于乱世……”事关机密,又与汪克凡交浅言深,田见秀不愿说得太多,回答不尽不实。
“只怕到时身不由己!”汪克凡摇了摇头:“弄假也会成真,泽候只要到了满清军中,必然为其驱使,为鞑子冲锋陷阵,难免和以前的老兄弟兵戎相见,泽候下得去手吗?”
田见秀默默皱起了眉头,如今的农民军并不是铁板一块,他虽然有意投降,李过、袁宗第、郝摇旗等人却不愿投降,将来免不了各为其主,互相残杀。
汪克凡又说道:“满清视汉人为猪狗,动辄屠城灭郡,若为鞑子卖命,就要大肆屠杀我汉人百姓,以泽候的菩萨心肠,到时该如何自处?”
因为古代的攻城战难度太大,成本太高,满清制定了一条残酷的政策——汉人只有“跪迎王师”才能免死,如果敢关上城门进行抵抗,城破后必须屠城,否则会严厉追究领兵将领的责任。
这条政策虽然血腥残酷,但实际效果的确不错,清军所到之处往往不战而胜,哪怕有的明军将领誓死抵抗,也会有贪生怕死的部下临阵反水,发动叛乱献城投降。
人性总是自私的,人性也总是矛盾的,田见秀虽然是领兵大将,却偏偏笃信佛教,性格仁厚,对普通穷苦百姓非常同情,汪克凡的这番话明显打动了他,嘴角微微抽动了几下。(多说一句,田见秀比较仁慈,但李自成、刘宗敏等人可不是善男信女。)
他非常清楚,一旦投降后身不由己,这些事情早晚都会发生,想到自己要亲手屠杀百姓妇孺,屠杀大顺军的老兄弟,他的心里异常烦躁,声音也高了起来。
“王朝兴替,天意难违,顺者昌而逆者亡!汪兄弟也说了,天下人皆可投降满清,又何必与我苦苦为难?”
“洪承畴、吴三桂可降,是因为当时满清弱于大明,要用他们充当鹰犬,钱谦益、左梦庚和牛金星可降,是为了安抚军心和民心,但说到底,他们对满清鞑子的威胁都不大,泽候却和他们不一样。”
汪克凡终于要亮出杀手锏了。
“什么意思?”田见秀莫名其妙。
“这几个人投降后都保住了性命,甚至得到满清的重用,但请问泽候,权将军(刘宗敏)为何被满清处死?”
刘宗敏,李自成的左膀右臂,大顺权将军。他在武昌之战中身负重伤,到了九江躺在老营里养伤,被阿济格的清军活捉,随即处死。
“这个,想必是权将军宁死不降,才惨遭杀害……”田见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到有些心虚,他自己也知道这个理由太过牵强,站不住脚。
哪怕刘宗敏誓死不降,阿济格也可以把他带回北京,甚至仿效洪承畴的旧例,用水磨功夫慢慢劝降,就这么干净利落一刀杀了,说明满清根本没打算留下他的性命。
“错!满清杀害权将军,是因为怕他!”
汪克凡毫不客气地打破他的幻想:“权将军威望卓著,勇猛善战,满期鞑子为绝后患,才立刻杀了他……如今大顺军群龙无首,以泽候的官职声望最高,该何去何从,请泽候三思!”
对满清统治可能造成威胁的人,从多尔衮到康熙乾隆,满清统治者从来毫不手软,比如崇祯的三太子朱慈焕,一直隐姓埋名活到康熙四十七年,被清廷抓住时已经是个老头子,还反复辩解自己是顺民,绝没有造反的打算,但是康熙毫不犹豫把他处死了。
满清入关之后,为了稳定汉族士绅地主阶层,对明朝的文武官员拉拢招降,却把农民起义军看成生死大敌,除了一个无足轻重的牛金星,对大顺军始终采取赶尽杀绝的态度。如今李自成死了,刘宗敏死了,你田见秀就是老大,就是满清的心腹大患,你敢投降就死定了!
“这个……”田见秀悚然而惊,后背的汗水涔涔而下。
他的确没有想得这么深,这么远!
如今大顺军各自为政,他空顶着个提督诸营权将军的名号,手里却只有几千人马,如果投降满清,既不能拥兵自重以求自保,又树大招风很难得到鞑子的信任,随便找个借口就能害了他的性命!
他站起来在屋子转了两圈,突然又停了下来。
“汪兄弟,你是读书人见识多,你说说看,大明还有中兴的希望么?”
以农民军现在的情况,自己单干肯定没戏,既然不能投降满清,那就只能投靠南明,但是,苟延残喘的南明看着更加不靠谱。
“我不知道。”
汪克凡顿了一下,郑重说道:“异族入侵,奴役我汉人百姓,欺凌我父老乡亲,我等既然投身军伍,就该拼死抗敌,捐躯沙场,不求马革裹尸,只求埋骨青山。”
军人的职责就是保家卫国,无论如何,这个基本的大道理都要点明。
田见秀脸上一红,和袁宗第那些耿直的武将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