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的执念,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这道执念便成了他活下去的动力。无数个日月,他只要坐在云间遥望远处的太平盛世就能告诉自己,即便他把自己弄得很脏,至少他心中夙愿已然达成。如今的江湖风平浪静,不论正道魔道都能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下去,至于那样的太平盛世之中有没有他,这不重要。
他如少年时所期望的那般扶起了一个太平人间,他完成了步青云的道,他很满足。
以杀止杀,我身入地狱迎世间真极乐,这样的作为正合了极乐功隐藏的真意,所以他成功进入了渡劫期。若是能一直如此,未尝不好。然而,直到渡劫前他才发现,自己固然可以轻易到达渡劫期,可无论如何都过不了未来飞升的最后一关——问心无愧。
走火入魔,导致救助自己的同门受辱身亡,你是否问心无愧?
背叛师门,令视自己如子的师尊伤心欲绝,你是否问心无愧?
杀伐一生,面对丧命于自己手下的正邪修士,你又是否问心无愧?
当隐隐从天道之中感知到这三问,何欢便知,他的修行之路已走到了尽头,他,问心有愧。
或许,从风邪来到他面前的那一刻开始,他的终点便已被确定了,纵然如何挣扎,终究逃不过天命。然而就是因为如此,他才不想认命,所以他去了大雪山找到了擅长灵魂之术的白辰。
白辰说,再好的天材地宝也医不了心,除非,回到过去重新来过。
逆转时间他们自然做不到,所以,何欢以助云侧渡劫为条件习到了裂魂之术,又以雷劫之威将自己神魂一分为二,造就出了十八岁时尚未经历过这一切的步青云。裂魂之术是九尾妖狐的逃生秘法,它们以此术造出替身令本体脱离,然而,最为神妙之处却是在于,一旦最后的法诀发动,本体和替身的一切都会互换,就连功法也是如此。
这就是何欢真正的底牌,他冒着灰飞烟灭的危险造就出何苦,为的不是求死,而是重生。
正如秀娘所说,魔修之中没有好人,何欢心中所求虽与其他魔修不同,到底他也不是好人。他没有骗何苦,他分裂灵魂的确是为了弥补过去遗憾,他只是没有告诉他,这弥补的方式是造出另一个何欢代替自己去死。天道剑意的预警从不会出错,它察觉到有危险的并不是何欢,而是自己的主人何苦。尤姜也的确是个聪明人,他最早看破何欢的意图,所以他走了,也带走了不敢面对步青云的秀娘。
就如他们计划的一般,利算计顺水推舟将青虚子引来极乐宫,由玄门掌门亲口断定步青云乃是被魔头夺舍,然后,移魂换形,待魔头何欢伏诛,他就仍是过去的步青云。他再也不用去面对魔功的缺陷,他可以重修天道剑意,他可以找回失去的一切,就算依旧无法飞升,至少,他可以在师尊身边渡过最后的百年。
只是,这一切达成的条件,是有个魔头何欢在这里死去。
他算计了天下人机关算尽也只为他做了嫁衣,他唯独算漏的便是,那个被他当作弃子的替身竟是这世间唯一一个会为他挡剑之人。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师尊那句莫要把自己逼上绝路有多正确。过去他只走绝路,因为绝境逢生才能得到最大收获,然而,如今看着少年坚定挡在自己之前的模样,他仿佛已经听见未来天道传来的问心之语——杀了他,你是否问心无愧?
是的,他只要养好神魂,往后依旧可以再捏出另一个少年时的自己,可以真正对他百般宠爱弥补今日之过,可是,他也清楚地知道,那不会是如今的何苦。他的元婴就在这里,为了保护他可以拼尽一切,也许,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了。
这是发动法诀最好的时机,他知道白辰已经准备好了后招,只等着自己动手,然而,他只是待在这人心里,淡淡问道:“何苦,今日你我大概是必有一个交代在这里了,告诉我,你的道心是什么?”
何欢都这样说,何苦便知今日是没法逃走了,虽不明白这交代一个是什么意思,还是如实答道:“我的道心,是何欢。”
何欢从来没因自己名字如此悸动过,魔气缓缓溢出,成功将元婴锁在体内,和瞬间警惕起来的老道士对了一掌,身体不自主退了几步,嘴角又多了一道血迹,然而他却像是完全没感受到喉咙间的腥气一般,只在心中轻轻问道:“你知道我的道心是什么吗?”
他和何苦修为差距极大,若要夺取身体对方根本没有反抗之力,他知道如今何苦被自己魔气压得死死的,大约是说不了话的,所以只缓缓一笑,自己答道:“我的道心是极乐,所以我绝不做让自己难受的事。不论这件事做了会有多少好处,如果注定伤心,我也不会去做。”
何苦不知道都这个情形了他为什么还笑得出来,只知自己必须阻止他,然而任由他如何挣扎,何欢的魔气依旧牢牢将他锁在体内,只能听见那人越发轻快的声音,“我方才问自己,若我的心中真的只有天下,为何又会在意守护天下之人是不是我?”
似乎被这个问题真的问住了一般,他顿了顿,言语间带着看开一切的大彻大悟,“说到底,也不过是私心罢了,原来我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般胸怀天下。这天下的确需要步青云,可是,你不也是步青云吗?”
何欢的确是天纵奇才,即便是这种困境亦是能有所明悟,可是何苦最怕的就是他这样的悟性,因为从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