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的对岸,是否能称作“家”?
季周行已经很久没来过长源了,以为屋里已经面目全非,甚至有其他人的气息,言晟打开门,迎接他的却是和最后一次来时相差无几的情形。
这套房子装修简洁,电器与家具都是按他的喜好挑的。言晟扶着他进屋,从鞋柜里找出一双崭新的厚棉拖鞋,蹲下身准备帮他换。他往后一退,尴尬地说:“我自己来。”
“我来。”言晟抓着他的脚踝,利落地替他换好,起身时道:“以前的拖鞋潮了。”
这又是解释吗?
季周行脚踝发热,单手扶在鞋柜上,轻微失神。
“来。”言晟搂住他的腰,将他引到沙发上,“先坐一会儿。”
说完将装着药油的口袋放在茶几上,转身走进卫生间。
季周行不安地看着四周,总觉得会在沙发靠垫上发现一根长头发,或者在地毯上瞧见一个撕开的方形包装袋,但直到言晟端着一盆水从卫生间出来,他也只看到茶几下层有一个精致的礼品盒。
江诗丹顿,他当年送给言晟的腕表也是江诗丹顿。
从在星寰被抱起来时起就喧闹沸腾的血液终于安静下来,他撇下眼角,极轻极浅地叹了口气。
言晟对表没有太多兴趣,买来应该不是自己戴,而是赠与他人。
是谁呢?奚名?还是其他人?
言晟放下水盆,又走向厨房,后来又去了一趟卧室,回来时拿着一大一小两张毛巾和一盒冰块。
小的裹上冰块,大的浸入热水。
脸颊被捂上冰毛巾时,季周行发出一声细小的“唔”,言晟摸了摸他另一边脸,“还痛吗?”
他接过毛巾,用力摇头。
言晟微蹙着眉,身子一躬,双手落在他的皮带上。
他瞳孔猛收,下意识就要躲。
“上药。”言晟按住他的腰,语气狠了一些,有发怒的征兆。
他不敢动了,皮带被解开时试探着道:“我,我来吧。”
“好好捂着脸。”言晟头也不抬,看上去似乎生气了,但往下褪西装裤的动作却格外温柔。
两腿暴露在空气中,双膝肿得像馒头,右边的陈年伤疤越发难看。
季周行往前倾了倾身子,手掌盖在右边膝盖上。
所有难看的地方,他都不想让言晟看到。
言晟拧干毛巾,先捂住他左边膝盖,而后敲了敲他的手背,示意他挪开手。
他抢过毛巾,睫毛轻颤,语气有些激动,“你让我自己来吧!”
言晟手一顿,2秒后站直身子,沉默地看着他。
他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缓了片刻,索性一把拿过药油,拧开盖子就往膝盖上倒。
言晟抓住他的手腕,“你慢一些。”
他忽然抖了起来,险些没拿稳药瓶,一双眼睛茫然无措又无可奈何地看着言晟,沙哑地说:“我们……我们已经分手了,你答应过的!今天的新闻你看了吧?你什么都知道了吧?我已经和萧息川在一起了。你……”
“和他分开。”言晟声音冷了下来,整个房间的温度似乎都因为这句话陡降。
季周行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片刻后眸底又浮出一抹意料之中的暗淡。
这个人还是不愿意放过他。
气氛有些僵,药油浓烈的气味在一点就着的空气中弥漫。季周行心若擂鼓,做了好几分钟的心理建设,才抬起头,强作镇定地说:“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种话?难道我被你操了十年,后半生就不能爱上其他人了吗?”
本来不想用“操”这么低俗的字眼,想说的其实是“我爱了你十几年”。
可是“爱”之一字,分外可笑,他实在无法宣之于口。
相较之下,竟是“被你操了十年”更能守住仅剩的自尊。
言晟眉间的褶皱更深,一看就是忍无可忍,即将发怒。
季周行后背冷汗直下,言晟那种威慑力极强的气场几乎将他勒得窒息。
他深呼吸两口,忍着排山倒海的恐惧与失落,继续道:“我和萧息川在一起了,今天的事谢谢你,但从今往后,麻烦你不要再来打搅我。你答应过我!请你不要出尔反尔!”
言晟唇角一绷,吐出的字带着凛冽的冰渣。
“不行。”
季周行眼皮猛跳,知道言晟已经在暴怒的边缘。
会被打吗?还是又挨一顿操?
言晟走近一步,右手抬了起来。
他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退,仍是没有躲过。
但那不是一拳,也不是一耳光,而是一个温柔的抚摸。
言晟揉着他的头发,低声说:“萧息川绝对不行。”
他僵硬得像一块木头,机械地说:“为什么?我们已经分手了!”
言晟拿过药油,倒了一些在手心,抹散后捂向他的膝盖,直视他的双眼,“记得我刚才在星寰说的话吗?”
膝盖像着火一般,奔腾的情感在体内摧枯拉朽。
季周行咬了咬牙,脑子一片混乱。
言晟不久前说过的话碎成了只言片语,每一段都不完整,像从火焰中被吹起的残破纸片。
他焦急万分,却又被困在那一拢灼然的目光中,像被定住似的动弹不得。
“我说‘就算分手了,你的事我一样会管’。”言晟语气不重,但每一个字都似乎宣示着主权。
季周行肝胆俱颤,半天才挤出一句毫无声势的“你管不着”。
“我管不管得着,你刚才不是已经看见了?”言晟又倒了一些药油,抹在他另一边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