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窗边,全身的轮廓在竹帘筛进来的日光下缥缈得要透明了。
话虽说好笑,但白衣少年的声音里却没有半丝笑意。
“只不过肖某出世那天,萧家御用术士为肖某批了生辰八字——祸家之孤煞,救世之大贤。”
说到这里,肖倾宇忍不住微微笑了出来。
“于是肖某这一生就毁在了前五个字手上。”
祸家之孤煞……
方君乾隐约猜到了前因。
一抬眼却又看见那脂玉的侧脸,唇边那抹悲哀笑意还来不及掩去。
仿佛,想表达下自己的感伤,却已欲哭无泪。
人世间最悲哀的事,莫过于此。
只听肖倾宇悠悠缓缓地说:“救世之大贤又有什么用。萧家几世富贵,人脉关系根深蒂固,世代积累的财富不计其数,即使亡了国也不会亡萧家。他们要救世大贤做什么?”
冷诮的萧煞:“他们只是怕肖某这个‘祸家之孤煞’而已。”
方君乾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只能以“肖”为姓。怕是萧家担心一旦将其冠以“萧”姓,就会给自己带来灭族之祸吧。
从小将他送入深山古寺,只想让他日夜与青灯古佛为伴,抹杀于尘世之间。
那个少年越出色,萧家便越是惶恐不安。
指不定哪一天这批语真会一语成箴。
当那个少年羽翼日渐丰满,他们也同时担心着随之而来的惨烈报复!
萧家是真的畏惧——畏惧这个孤清得很是孤独,冷淡得近乎冷酷的少年。
即使身无长物,即使一无所有,即使他们从小打压,都磨不平他那得天独厚的才华,和冷冽锐厉的傲气!
不知怎的,方君乾忽然想起小时候与倾宇初次见面时,
那个白衣小仙子掰着手指对他说:“再过五年我就可以回家了……”
无法忘怀那灿烂的花火在他瞳孔中悄然盛放的绚烂。
绝美而脆弱。
那时的肖倾宇,一天天计算着自己回家的日子,寂寞而不绝望。
那时的倾宇,定是满目憧憬的吧?
想着想着,心中就泛起情不自禁的疼惜。
收敛了平日里的戏谑腔调,方君乾的话让人感受到一种发自内心的真诚:“本帅就觉得倾宇离开萧家,那是萧家的损失。
“他们总有一天会后悔!”
肖倾宇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
只抬手碰杯,一饮而尽。
举杯敬虚名。
一杯醉生梦死,一杯风华落尽。
第十章
这一席话竟谈至深夜。
方君乾走时,肖倾宇是亲自送他至院门口的。
小弈探头探脑躲在门后偷看。
方君乾转身回望。
那抹孤单的清浅身影停伫在鸦青的夜色中,一道柔柔的灯光打在他雪白的衣衫上。
恰似乱世中永恒的宁静。
此情此景,令方君乾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句:“我想我会常来。”
白衣少年一愣。
轻勾起一抹在白驹过隙的光阴中,灿若流星的似笑非笑:
“南统军方少帅与国统军总参谋长若是私交甚密,怕有心人知道便会恶意中伤肖某和少帅结党营私图谋不轨了。”
肖倾宇轻掩上铁门:“少帅听肖某一劝,早日回东北——否则以少帅性格,迟早会在这暗流汹涌的平都惹出大事。”
被拒之门外的方君乾摸了摸挺拔的鼻梁:“如果本帅真的唯恐天下不乱,倾宇意下如何?”
白衣少年眸色深深地凝视着他。
他的神色如白莲般孤傲清绝,眼中寒意破碎如冰。
他傲然答道:“此乃大争之世。”
大……争……之……世……
方少帅细细咀嚼这个不算回答的回答,若有所思。
所思为何?
白衣少年关上门,头也不回旋身朝里屋走去。
肖倾宇的话,自有深意蕴含其中。
“哥哥,抱抱!抱抱!”
萧弈嘟起红润的小嘴,伸手撒娇要肖倾宇抱。
肖倾宇虽疲累不已,却还是打起精神,俯身将小弈揽在怀里。
“小弈又重了呢……”贴贴孩子柔嫩的脸颊,“哥哥都快抱不动了。”
“哥哥,那个人是谁呀?”孩子胖乎乎的小手扯着少年的衣襟。
“是哥哥校友。”
萧弈直觉道:“哥哥很喜欢他吧?”
肖倾宇惊讶:“为什么这么说?”lt;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