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长时间在两到三米的浪高中穿行,复杂的水况飞快地消耗着夏明朗的体力,陆臻一直游在他前方一个身位的地方,偶尔会停下来等他。夏明朗早就知道陆臻在水里很牛,但是之前凭借强大的体能与意志力,他倒也没觉得自己会比他差多少。可眼下,在这样非常的暴雨之夜,他忽然感觉到天分与勤奋的分别,陆臻似乎天生的比他更知道怎样避开波浪,怎样顺应水势。
如鱼得水……可能这就是他怎样努力都追赶不上的差距。
夏明朗微微有些沮丧,可是前行中触碰到陆臻的手指,又觉得欢喜与骄傲:瞧瞧,我的人,多厉害!
绕过天琴岛环形的珊瑚岛礁进入到潟湖之后,海面终于平静了一些,夏明朗感觉身体的最后一点力量都被耗尽,忍不住翻过身,仰面飘浮在水面上休息。
好像天河漏了个口子,雨水还在猛烈的往下倒,雷声却渐渐稀疏,没有闪电,陆臻身上的潜水灯成了这天地间唯一的一点光。夏明朗看着那一点亮光从前方折回来,贴到他耳边大声询问:“累了吗?”
夏明朗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想说没有,却感觉到陆臻的手指落到他脸侧,细细地摩挲,找到他嘴唇的位置,停住……然后,微凉的嘴唇贴了上来,光滑而濡湿的,带着咸涩的味道。夏明朗不由自主地启开牙关想要更深入细致地品尝这种滋味,陆臻火热的舌头已经窜了进来,包裹着厚厚的糖浆,甜蜜诱人。
巧克力、花生、太妃糖……
这不是制式装备,却是陆臻最喜欢囤积的野战物资,可以迅速的补充热量,并有十足的饱腹感,而更重要的是,它够甜。陆臻喜欢一切够甜的东西。但是夏明朗不喜欢,夏明朗只喜欢一切可以用来嘲笑陆臻的机会,这是美好的情趣。他一把按住陆臻的后颈加深这个吻,纠缠吮吸,争夺每一颗花生。
呼吸之间,夏明朗与海水微妙的平衡便被打破,两个人纠缠着沉进水里……直至气竭。
“还有吗?”夏明朗大喊。
“你不是不吃嘛!”
“我吃坚果。”夏明朗笑了。
“那怎么办,花生都在巧克力里呢?你要是不嫌恶心的话,我先帮你……”陆臻说到一半把自己先给恶心了,郁闷的皱起鼻子。
夏明朗笑眯眯的贴上他的嘴唇说:“我不嫌。”
好吧,那你不嫌我可以嫌,陆臻干脆利落地塞了一颗糖到夏明朗嘴里,然后迅速的躲开。夏明朗乐呵呵地咀嚼着,沾了海水的咸味,居然味道还不错。
陆臻溜了一圈,又滑回来,双手扶到夏明朗腰间,紧紧贴近,他看着夏明朗的眼睛说:“下去吗?”
夏明朗一愣。
“相信我!”陆臻说。
那就下去吧!夏明朗笑开,轻轻探身,贴到陆臻唇上。不过,要先亲一下,讨一点便宜,才能相信你。
陆臻用力蹬水,抱着夏明朗往下潜。
没有深度绳,没有长长的灯链,在这样的雨夜水下一片漆黑,夏明朗甚至分不出水面在哪个方向。陆臻的手臂扣在他的腰间,带着他下潜与上浮,呆得并不久,潜得也不深,好像海豚那样浅浅的斜插下去,然后浮出水面换气。夏明朗忍不住想笑,最初的紧张迅速平复,他甚至有些放松地抱住陆臻,心情舒畅地闭上眼,说真的,偶尔可以让老婆抱着的感觉也并不坏。
分不清是第几次沉入水中,夏明朗感觉到陆臻的手从他腰上松开,小心地抱住他的脖子。他好奇地睁开眼,幽幽的蓝光从下方漫上来,照亮了陆臻紧抿的嘴角。
怎么了?夏明朗挑起嘴角表示询问。
陆臻没有动,他甚至没有一点表示,像凝固的雕塑。
忽然间灯光寂灭,夏明朗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水流撞上胸口,身体不受控制漂流。他当场呛水,下意识地挣扎着挥舞双手,然而,一无所获,心跳在转瞬间飚到了高点。
极黑,这就是最纯粹的黑,没有声音,没有光线,没有上下左右,没有一点踏实的存在,没有……边界……
夏明朗恍惚间感觉自己已经失重,好像失去身体的感觉,曾经无数次在意识与潜意识中反复出现的噩梦再一次慑住他——无边的黑暗,无依无靠,心中有千军万马的呼唤,然而……无能为力。
一切无能为力,他有多渴望,就有多无力。
没有方向,没有光明,没有能力……什么都没有,仿佛泥沼陷阱一般的死亡的幻像!
原来旁观的感觉是这样的,陆臻停在水中,红外视镜里那团模糊的影子在剧烈地挣扎着。
一秒钟像一年那么长,这样的时间错觉甚至让陆臻有心情去回想当年夏明朗用死亡恐吓他的时候。亏了,陆臻愤愤地想,当年的夏明朗断然不会像此刻的自己这般心疼和紧张。
预设时间到,腕表轻微的震动,陆臻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
指尖相碰,夏明朗迅速缠上来,力量大得惊人,陆臻猝不及防地被勒住差点呛水。他忽然发现自己精密的计划中还是出了个漏洞,如果夏明朗现在失去神志,像每一个濒死的溺水者那样缠住他,那他很可能得等夏明朗真正晕厥之后才能带着他浮上去。
陆臻急得想高喊,是我,是我在!!
自然,那不可能,他只能在混乱中几乎绝望地奋力反抗,试图尽快把夏明朗控制住,忽然间眼前一亮,夏明朗在毫无目的地纠缠中按亮了潜水灯……
是我,是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