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三、南海忽起阋墙风(一)
此时欧洲,燧发枪已经开始在取代火绳枪,因此,路易斯所说的苏尔火绳枪是欧洲“最先进”,虽然也未说错,但那只限于火绳枪领域罢了。
“这个,抱歉,燧发枪现在还不是很成熟,阁下,所以我就没有带来。”路易斯回应道。
俞国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就又转移了话题:“路易斯校尉,你能够说一口流利的汉话,让我很吃惊,想必你在澳门住了不短时间吧?”
“阁下,我是一六三一……用大明的话说,是崇祯四年到的大明,在这之前,我追随伟大的斯皮诺拉阁下,在布雷达接受过荷兰人,也就是您们所说的红毛番的投降。”
“那么说,你曾经是西班牙的军官?”俞国振不知道那位伟大的斯皮诺拉是什么人物,也不知道布雷达在哪儿,但他敏锐地发现一个细节,这位自称是校尉的路易斯,看来曾经是西班牙正规军的军官。
他对这个时候西班牙正规军的全部印象,就是后来相当有名的西班牙大方阵,事实上在火枪数量达到一定之后,家卫们也早就从简单的枪阵转到类似于西班牙方阵的布阵上来了。
“是的,但我已经退役了。在退役之后,我去过亚美利加,帮助过巴拉圭的印第安人……”
这位西班牙人说起自己的经历时滔滔不绝眉飞se舞,显然,他对自己过往的经历非常骄傲。有些词语,他说出来时用的是西班牙语,俞国振也听不懂,只是微笑着倾听。
不知不觉中,路易斯发现,自己竟然将自己的人生经历,在这位领主阁下面前说了一遍。当这位领主阁下知道他曾是西班牙军队里的炮兵少校,而且对于八磅炮、十二磅炮甚有研究时,俞国振的眼睛立刻闪亮了。
这个西班牙人,似乎是个人才!
当得知他更是什么瓦伦西亚大学数学“硕儒”时,俞国振更是惊讶,这样一个受过良好教育同时又在军队中屡立功勋的人,怎么会跑到远东来!
“你是说,你到过秘鲁?”当路易斯说完之后,俞国振问道:“见过那种……会流泪的树?”
“是的,阁下。”
“还有用来治疗虐疾的树皮?”
“是的,阁下。”
俞国振点了点头,橡胶和金鸡纳,这两样对他来说是最大宝贝的东西。
“路易斯校尉,很感谢你告诉我远方的事情。”沉吟了一下,俞国振决定直截了当:“但是,我想从马尼拉带一批船匠到我们这里来,根本不需要半年的时间……校尉先生,如果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就能得到我的完全信任,那么一项数目大到你不可想象的生意,正在等着你。”
“阁下,我需要时间去欧洲把您要的人和东西带来……”
“这个解释对我来说就是欺骗,我要合理的解释。”俞国振盯着他。
这个西班牙人自己的经历,应该是半真半假,一个受过良好教育、贵族出身又曾经是正规军军官的人,怎么可能流落到澳门来,要知道虽然此时西班牙与葡萄牙合并为一国,可二者之间并不和睦!
“阁下,我是一个追随上帝感召的战士,上帝指引着我……”
“是的,它指引着你们开拓、征服、掠夺、杀戮,它用火毁灭一个又一个的文明,然后让你们西班牙人骑在别的民族头上,将别的民族充当牲口。”俞国振冷笑了一声,这些假借“上帝”之名的强盗,他们的所作所为,即使是他们口中所说地狱中的撒旦也无法与之相比。如果说中国的礼教,是禁锢人x,那么这些假借“上帝”之名者,他们的道德伦礼就是真正地将人用烈油烹煮然后吃掉!
“阁下,您这是渎神!”
“你错了,假借神之名,去审判别的民族并且将善良无辜者送入宗教裁判所,那才是渎神。”
此语一出,路易斯顿时哑然。
看到这位西班牙人变成这模样,俞国振微微笑了起来。
他猜想得不错,背景非同一般、根本不是亡命之徒出身的路易斯,之所以会远离祖国来到大明,关键因素就是宗教迫害。
这个时代,正是西班牙疯狂的宗教迫害时期,宗教裁判所几乎是肆无忌惮地滥杀无辜,而屠杀与刑罚的理由,往往是星期六穿了白衬衫、念大卫诗篇时没有说“荣耀归主颂”、用热水为死者洗身子这类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据一份被认为大大缩小了的统计数字,此一时期,西班牙受火刑烧死者便有三万五千人,受酷刑者一万九千人,服苦役者二十九万,被剥夺一切权利者二十万,被流放者更是达到了惊人的五百万!
与此时欧洲的人口相比,这个数字是极度惊人的,而且西班牙国王对亲自参与火刑情有独钟乐此不疲,即使是华夏奴隶制时期的桀纣之君,凶残暴虐与之相比也远远不如。
“好吧,现在你可以说真正的理由了。”
路易斯?加西亚有些沮丧,他发现自己虽然已经四十多岁,而且有过如此丰富的人生阅历,但在这个年轻的明国人面前,却仿佛是一个刚从修道院学校里出来的小孩,手足无措,没有丝毫主动权。
“好吧,阁下,我虽然收了您的高管家三千两白银的定金,但我不认为这件事情非常紧迫,当然,阁下您请相信我,我是一个拥有高贵品德的贵族,不会做出收费却不办事的事情……”
一大段拗口的自辩之后,路易斯?加西亚终于坦白了他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