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
御书房里,大明天子崇祯将手中的密折扔在了案几上,一脸都是愤怒之色。
在他身边,是司礼秉笔太监提督东厂的曹化淳,他躬身垂首,脸上却毫无喜怒。
那密折是他呈上的,上头内容他当然一清二楚。
“真是胡闹,这些竖子,太祖皇帝剥皮实草,都是便宜了他们!”崇祯余怒未消:“分明是有功之臣,却被他们逼得唯有将自家秘技公这于众!”
密折中所言,正是俞家拍卖种珠法之事。只不过从南直隶到京城之中时间较晚,这又不是八百里加急的军国大事,因此崇祯接到密奏时,已经是二月十九日,他就算有心要阻止此事也不能了。
“万岁爷息怒,万岁爷息怒。”曹化淳是非常了解自己伴随多年的这位皇帝的,他小心翼翼地道:“此事如何处置,全由万岁爷圣断,若是万岁爷觉得那姓俞的小小弓手受了委屈,那不是他的委屈,反倒是他天大的造化!”
“就你这老货嘴巴能说,朕还不知道你那点心思?”
崇祯忍不住骂了曹化淳一句,不过脸上的神情却要好看一些了。确实,若不是那些贪鄙之官步步逼迫,让俞家出售种珠之术,他还没有这么好的机会,市恩于俞氏呢。
故此,这确实是俞国振的天大造化!
沉吟了会儿,崇祯道:“既是如此……这事情就交给你去办了,朕若是出面,必然又是一番大折腾,对那个俞国振未必是好事。国振,国振……这个名字,取得好啊。”
“正是,万岁爷圣明,若非万岁圣贤,哪里会有这等少年英雄降世!”曹化淳拍了一下马屁,然后又道:“以奴婢之见,也就是万岁爷去除魏奸励精图治,才有这般臣子,就连钱谦益那愚顽之辈,也为万岁爷所感化,暗募勇士,助俞国振立功。”
崇祯当然知道,曹化淳那句话实际上是提醒他不要忘了钱谦益的功劳。崇祯很反感臣下结党,这也是他将阉党踢翻之后,将东林党的钱谦益等人同样驱出朝廷的根本原因。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曹化淳一眼,曹化淳顿时跪了下去:“奴婢是有些私心,没料想却瞒不过万岁爷圣明,奴婢刚入宫时,是跟着原司礼监王安公公,学得他对万岁爷忠心耿耿……”
这位已经故去多年的司礼监大太监王安,崇祯还是很有印象,若不是这位大太监,他的父亲朱常洛、兄长朱由校都未必能顺利即位,就是他,也可谓间接受恩于他,只不过后来王安为魏忠贤所害死。想到这,崇祯道:“与王安又有什么关系?”
“王安死时,魏贼气炎正盛,后来是钱谦益为他写的祠文。”曹化淳道:“奴婢知钱谦益一党害国,并无为他意……”
崇祯哼了一声,心中有些得意,这些臣下的心思,果然是瞒不过他的眼睛。他讨厌钱谦益不是一两天,曹化淳敢提此事,倒也证明这个阉人不是一昧地迎合自己。
过了会儿,他略带惋惜地道:“起来吧,钱谦益身居江湖,却未忘国事,也是有功,可惜其母突逝,他只能丁忧……你让内阁拟个旨意,追赠他亡母一个封号,以彰其功。”
“是,是。”
曹化淳爬了起来,还没有站直,就听到崇祯又幽幽地道:“收了他的银子,便算是朕赏赐的,你这老货,下去吧。”
曹化淳慌忙又跪了下去,他听出崇祯并没有真正的怒意,涎着脸道:“奴婢无儿无女,就是贪些财,等有一日万岁爷觉得奴婢年老不堪用了,奴婢出去之后也可以当个富家翁。反正这些贪官的钱财,用在奴婢身上,也算是替万岁爷省了些……”
“滚滚,你这老货还得寸进尺了。”崇祯忍不住笑了起来,但笑容中却满是倦意。
东林也好,阉党也好,都是贪官,倒就是如今的内阁首辅温体仁,无论是言官还是厂卫,都未曾报上他本人的贪鄙。
“钱谦益这人,有才无德,可用,不可大用。”他心中暗想,至于俞国振,这个时候就已经完全被他忘记了。
“那些人把我们忘了最好。”襄安,细柳别院,俞国振微笑着想。
“今日这拍卖一办,他们想忘都难了。”俞宜轩也微笑起来。
他们二人向着外头望去,一大群的各式商人掌柜,正纷纷走进客栈。当看到走在最前的那人时,俞宜轩笑了起来:“没曾想到他竟然亲自来了,最前的那一位,就是尚书坊鲍家当今家主鲍兴志。”
鲍家是徽商世家,向来与朝廷关系密切,到来的除了鲍家之外,尚有苏家、许家、汪家、王家各大家族的代表,但鲍家是家主亲来,身份自是不同,因此走在了最前。
另外还有一个年纪不大的位于众人之末,俞国振看了那人一眼,此人眉宇轩昂,看年纪只是二十出头,面上没有多少商人的世故圆滑,倒是显得相当儒雅。
鲍兴志走在最前,众人相互推让次位,就在这时,远处又是一群人走了过来。看到这群人,徽商们突然间中止了推让,原本的一团和气,变成了隐约敌视。俞国振看了微微一愣:“五叔,这伙人……你可认识?”
“唔,这伙人我一个都不认识,莫非是闻讯而来的外地商人?”
用不着他们问,下边已经传来了争执声,徽商中一人冷笑着道:“你们晋商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这可是皖地,不是扬州城,更不是山西!”
“晋商。”俞国振听到这个词,眉头微微耸动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