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瞄见各色不同的鞋子,然而他很清楚,是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进行无必要的交谈寒暄了。他摘下斗笠,解开蓑衣,把脑袋靠在柱子上,腿脚伸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被雨水洗刷的小腿上。雨水慢慢冲掉小腿上的泥渍,露出原本的皮肤来,只是因为连日的步行又在泥水里浸泡,早就苍白肿胀起来。这样的景象让顾云声莫名地觉得恶心,他迟钝地转开视线,与此同时,听见渐渐逼近的脚步声。
黄达衡找到江天告诉他表弟来找的时候,江天根本没放在心上,他的注意力还是在不远处的宝塔上,并小心翼翼地避免被风刮来的雨丝打湿他的图纸:quot;去去,现在没空和你胡扯。我没时间到前面去。quot;
黄达衡又是笑又是跳脚赌咒:quot;哪个吃饱了撑的骗你?他叫你姑姑,小伙子又高又瘦,还很俊,看起来蛮像你家人的。再说了,不是自家兄弟,谁会这个天跑到这个鬼地方来;
闻言,江天慢慢停下动作,脸色也沉了下来。黄达衡不明就里,只当江天还是当自己在蒙他,也有点恼了:quot;你这是什么表情?要是信,现在就过去,可怜人家还在等你。不信就算了,我自己手边的事还没做完呢。quot;
说完转身就走,没走多远,就听见身后跟过来的脚步声。听到这个声音黄达衡又忍不住扭过头说:quot;真是搞不懂你,要是我早就热泪盈眶赶过去了。你倒好,还磨蹭。quot;
江天本来心事重重,但听见黄达衡这么说,还是勉强笑了一笑:quot;又在贫了。qu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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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刚照面的那一刻,谁也没有说话。顾云声抬起头,在外人看来,自然得就像江天在雨地里停下脚步。顾云声发觉自己的视线模糊了,不是因为泪水,而是一直绷着的神经陡然松懈,连眼力都开始和他作对了。他就混混沌沌地想,确实是瘦了,简直不成样子了。
他勉力绽开一个微笑,试图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圆润一些:quot;江天,我们都担心你,所以让我来找你。quot;
江天一开始不做声,脸色不怎么好看,眉头紧着,盯着三四步外的顾云声良久,终于也哑着嗓子应了一声:quot;你怎么来了?我这里没事。你累了吧,先给你找个地方住下。quot;
说完就扭过头,不肯再去看一眼,但对着黄达衡的表情却是如常的:quot;师兄,我去找庙里的师父再要个铺位,我的房间正好腾出来,等一下你来帮我搬下家吧。quot;
黄达衡不解,顺口说:quot;还找什么铺位,刘胖子住院去了,估计到我们走都回不来,你弟弟住进去正好。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走进山的,这一带路不是几天前;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还是坐在檐下一动不动的顾云声,不自觉地压低声音:quot;我看他脸色不好,等一下我拿点药过来。你怎么还是板着脸啊,虽然这样贸贸然过来是很危险,但既然平安到达,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嘛!quot;
江天沉默一刻,忽然迈动步子,走向顾云声。他之前没有任何动作,这么一动,倒把身边的黄达衡一惊;只有顾云声还是没什么表情,直到人走得很近了,才微微一晃,向后仰去一点。
quot;顾云声,你脸白得吓人,去休息吧。还能走吗?quot;
顾云声低下眼,看样子是已经在内里挣扎了一番,才又抬起头来说:quot;不要紧,当然可以走。quot;
他扶着柱子,试图轻快地跳回地面上,没料到刚一发力,整个人就头重脚轻地往下栽倒。江天之前都很镇定,这下才有点慌张地伸手去拦他,却没想到顾云声扑倒的力量这么大,连他自己都被带着往地下坐。好不容易两个人一齐稳住了,江天也不由忘记自己之前一再的心理建设,锁紧眉头沉声说:quot;非要逞强,连路都不能走了,还跑跑跳跳。quot;
顾云声本来已经低下头去了,听到这话莫名笑了,没有血色的脸,越发显得眼睛黑潮潮的。这样的目光就像带了电,刺得江天心里都在哆嗦了,抓住顾云声两只胳膊的手不自觉地加了力气:quot;你慢点走。quot;
没走出几步,江天很快发觉顾云声的脚不对劲。他心里暗自叹了口气,也许脑子里还瞬间闪过quot;真是冤孽quot;之类的念头,但就是在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思考的时候,他已经停下脚步,硬着声音说:quot;别动。quot;
顾云声一愣,盯着他不说话;江天也没多说,还是抓住顾云声的胳膊,默默背过身,把他给背了起来。感觉到贴在自己背上的肢体瞬间的僵硬,江天只是同一旁的黄达衡说:quot;我先安顿他去睡,你要是有空,去塔那边替我一下。我去去;
quot;你去,我找找看有没有药酒,晚点来找你们。quot;
江天唔了一声,背着顾云声往东侧的走廊走。雨水顺着青瓦淅淅沥沥挂下来,他感觉到顾云声的呼吸渐渐恢复平静,抓着自己的两只手却还是拗得紧紧的,于是也开始平静下来,问:quot;脚怎么回事?崴到了?quot;
他能察觉顾云声的脸贴在自己背上,小心翼翼地辗转着;领口慢慢感觉到了潮意,不是雨水,就是顾云声那湿淋淋的头发。应答的声音低下去,却还是很清晰,有一点歉意:quot;我也不知道,走的时候不觉得,坐下来才发觉走不动了。quot;
quot;你就这么过来,叔叔阿姨怎么办?quot;
quot;我在同学家作客,他们大概不会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