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互打过招呼,付君恺瞅见白翰辰身后跟着个仰脸望天的穷孩子,问:“这谁家的孩子?”
“火车上捡的,爸,我琢磨给送演武堂养着。”付闻歌回手把董二狗拉到身侧,“二狗,这是我爸和阿爹,叫伯伯。”
董二狗转转乌溜溜的大眼睛,躬了个身:“伯伯们好。”
付君恺点了下头,将目光投向白翰辰,那意思很明白——你怎么不拦着点儿?
白翰辰回给准岳父一个“我真拦不住”的眼神。董二狗来路不明,虽然他自己说的可怜,但谁知道是不是编出来的故事。且看他那副说话行事老道的模样,真不太像刚被大人从家里丢出来。但付闻歌动了恻隐之心,他硬拦,怕不是又得吵架。
乔安生出声打断两人的神交:“这样吧,君恺,你送这孩子去演武堂,我带闻歌和翰辰回家换身衣服,金汉说,晚上去隆立给翰辰接风。”
付君恺点头:“嗯,闻歌,孩子搁这吧,你和翰辰跟你阿爹先回。”
堂堂驻军参谋长让别人给自己安排“工作”,要搁司令部里付君恺早拍桌了。但家里的事一向是乔安生做主,他服从管理听指挥便是。另说看儿子那欢蹦乱跳的样,不像是有“情况”,他这心里顿时敞亮了不少。
与付君恺点头致意,白翰辰把拎来的见面礼交给司机,又绕到后座替付闻歌与乔安生拉开车门。既然是来拜见丈人的,必然要有做姑爷的自觉。付君恺的眼神里有诸多挑剔,不冷不热,他看的出来。这种时候再摆“爷”的架子,擎等着让老丈人给扫地出门。
乔安生把披在肩上的军大衣脱下递还给付君恺,牵着付闻歌的手坐进车里。上车之前给白翰辰留了个笑脸,用眼神嘱他放松。
这令白翰辰很是感激。
目送乔安生的车驶离视线,付君恺偏头看着董二狗,盯了一会,问:“第几回干这事儿?”
“啊?”董二狗装傻。
“老实交代,否则送你去吃牢饭。”
“……”
面对不怒自威的高阶长官,董二狗自知教人看了个通透。那乌溜溜的眼珠转转,又不自然地眨了眨眼。这一年多来跟火车上骗吃骗喝,南来北往跑了大半个中国。偶尔碰上付闻歌这号善心泛滥的主,他也跟着下车,到地方吃饱喝足洗个热水澡,趁黑摸走点儿珠宝现金什么的,能有好几个星期不愁吃喝。
付君恺耐心有限,见董二狗光转俩眼珠子不言声,转头对给自己的勤务官道:“去,把车站执勤的巡警叫来。”
董二狗忙求情:“伯伯!别叫警察,我自己走还不成么。”
抬手示意勤务官不忙走,付君恺摸出烟点上,自升腾而起的烟雾后眯起眼,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古灵j-i,ng怪的小子,问:“你今年多大?”
董二狗掰着手指头算算,不大确定地说:“属牛的,十岁?”
十岁?付君恺稍稍皱眉。这孩子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模样,想必是常年吃不饱饭,耽误了个头。却说这生于乱世,丁点大的孩子能自己个儿在外头活下来,实属不易。
“家里大人呢?”
“阿爹死了,不知道另一个是谁。”
不用多问,付君恺已然能拼凑出他的身世。看那乌灵灵的大眼睛,想来生他的人必然有几分姿色。又说不知生父是谁,不难得出生他的人是什么身份——若非暗门子里的,便是给大户人家签下卖身契的包衣。生身之人已死,孩子失了依靠,不想重复上一辈的命运,唯一的选择只有流落街头。
他摘下白手套,垂手拢了把董二狗的后颈。只见蓬草般的发尾之下,盖着枚细小的黑痣。董二狗跟惊了似的往后窜出尺把距离,捂住后脖颈子,警觉瞪视。
“你进不了演武堂。”拍去打头发上沾来的土,付君恺重新戴好手套,“孩子,既然你是我儿子捡回来的,我给你个机会。说吧,是想就这么混下去混到死,还是正经找口饭辙?”
“你想卖了我?老子死也不回窑子!”董二狗满面狐疑,眼睛紧盯着付君恺身后的兵。看他那架势,是副随时准备逃跑的姿态。
那兵的立马瞪起眼,喝道:“这是我们参谋长!你少跟这老子长老子短!”
“行了,赵海。”付君恺抬抬手,现在他更确定自己的判断,“二狗?是吧。听着,我不是人贩子,也不缺卖你那仨瓜俩枣。以你的情况将来当不了兵,若你肯踏下心来,我可以给你介绍户人家去做工。吃饱穿暖不成问题,就是不许小偷小摸。”
董二狗皱眉:“什么人家?”
“我的部下,出身和你差不多。”
“……”
“不愿意?”
“你为啥对我好?”
“就问你想不想活出个人样。”
黑亮的眸子里闪过丝j-i,ng光,董二狗瞪着地上的一颗石子,半晌,狠狠点了下头。
付君恺见了,回头招呼勤务官:“赵海,给他带营部去,好好洗洗,把头剃了换身衣服,晚晌带隆立来。”
“是!”
赵海跨步走到董二狗跟前,道:“走吧,还等轿子抬您不成?”
董二狗朝付君恺深鞠一躬,转身跟着走了。弹掉烟头,付君恺抬脚碾灭,回身坐进车里。
“回家。”
他命令司机。
白翰辰不是头回来保定,却是第一次进参谋长的家门。进了屋,先随付闻歌去看久病卧床的付老太太,送上见面礼,聊表孝心。付老太太患眼疾多年,早已目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