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说“没事”“别怕”。塔齐托捏着小车,有些害怕地看着父亲。
“是‘老板’要来了吗?”他问父亲。那是他从父母的讨论中听来的名字。父亲本来替“老板”做事,但是搞砸了什么事,“老板”很生气。
父亲不耐烦地说:“不要乱猜。”
塔齐托悻悻地看了母亲一眼,母亲对他摇摇头。那个家里最勇敢的人因为恐惧而表现得焦躁,这令塔齐托感觉不好。
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后,父亲说他必须出去一次,关照他们一定要好好呆在家里,哪儿也别去。父亲走的时候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背影看起来高大笨重。他打开门,不放心地回头看那母子俩,说:“等我回来。”他的鼻子和嘴唇拥有坚毅的线条,塔齐托完美地继承了这一点。
很多年后,塔齐托仍记得那个侧脸。那时的父亲看起来像是要去做什么大事,一定是性命攸关的事,如果不是为了爱的人,绝不会去做的事。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父亲。
父亲离开后,塔齐托回房里呆了一会儿,从床底下拖出了灾难应急包。母亲凯特琳去了厨房。塔齐托出现在厨房门口的时候,她正在开牛肉罐头。还假装什么事都没有似的,如往常那般说:“我说过不要赤脚在家里走来走去,亲爱的。”
塔齐托努力地坐到高脚凳上,从口袋里掏出珍藏的小鱼发夹,塞进了凯特琳的手里。凯特琳低眼看手心,诧异地说:“这是女孩的发夹,你从哪儿弄来的?”
“从可靠的人那里。”塔齐托像个小生意人那样打包票说,“这是带来幸运的鱼。现在它是你的了。”
凯特琳俯身吻他的额头:“你刚才看上去真像你爸爸。谢谢,我会保管好它。”
塔齐托不满地说:“我才不像他。他脾气超烂。”
凯特琳用那双聪慧温柔的眼睛注视着闹别扭的儿童。
“还记得我们上次一起看的家庭录像吗?”她问,“你五岁的时候,爸爸教你写字母。”
塔齐托说他记得,而且更不高兴了。他压根不想承认视频里的傻子是他。爸爸简直教了他一百遍,但他总是会把字母写反。现在他可能轻而易举地写出作文了。
凯特琳:“那么,你还觉得他脾气不好吗?”
塔齐托一怔。他回想起那个视频。他的手还很稚嫩,不稳地握着笔,像捉蚂蚁一样地写字,还令人绝望地总是写反。视频有半小时长,连塔齐托都没耐心看下去,父亲却就是这么一遍遍教他,耐心而且温柔。
“好吧,”塔齐托耸肩,“你说服我了,谁让你是魔眼星最美丽的女士呢。”
凯特琳笑起来。塔齐托托着腮看着她,两只赤脚在空中摆来摆去。
他们在厨房里分享面包和牛肉罐头。正在这时,屋里的警报嘶哑地响了起来,有人踩到了屋外的红外防盗网。母子俩面色一变,凯特琳冲到客厅沙发,抓起终端,从监控里看到三个陌生男人站在家门口。
门锁动了一下,外面的人在试图开门。试了两次,没有打开,便没有了动静。从监控里可以看到那三个人正在掏工具。他们要强行开门。
凯特琳吓得几乎摔掉终端。她冲回厨房,一把把塔齐托抱下高脚凳,用气声说:“别出声,跟我上楼。”
塔齐托蹑手蹑脚地跟着母亲上楼。他回头厅门,透过磨砂玻璃窗能看见高大的人影。
他们走到楼梯一半的时候,门口传来一声爆炸的巨响。整个屋子随之一震,凯特琳尖叫了一声,塔齐托感到天旋地转,撞到了楼梯扶手上,耳朵因为爆炸的轰鸣而暂时失聪。随即,客厅的金属门在爆破下轰然倒地。
如同一把剪子撬开蜗牛坚硬的外壳,将毫无自保能力的柔软身躯暴露在外。塔齐托靠在扶手上,瞪着如天灾般降临在家门口的陌生人,头脑一片空白。
凯特琳坚定的声音喊醒了他:“去爸爸的工作室!”
在炸碎的墙壁粉尘中,那三个男人扛着武器走了进来。塔齐托没命地往上跑,一头钻进工作室里,回头找凯特琳,却看见工作室门在他面前合上。塔齐托紧张地扑到门上用力推,听到门上锁的声音。
凯特琳用颤抖的手锁定了门,隔着门对塔齐托喊:“走,我们练习过的,你能做到的!”
塔齐托锤着门喊妈妈,凯特琳突然大声命令:“不许哭!停下!”
塔齐托被吓楞,凯特琳接着说:“去找爸爸,说妈妈需要他。快,查尔斯,只有你能帮我了!”
塔齐托半信半疑地回头望向窗口。窗台下藏着绳索和工具,会帮助他从空中滑到另一边屋顶,那里有梯子通到地面。是父亲为了以防万一所准备的逃生路。他走向窗户,又担心地回头看门。门外一片寂静。
凯特琳颤抖着挡在工作室的门前,手里攥着开罐器。入侵者沿着楼梯上来,来到了她的面前,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这使得凯特琳那准备拼命的姿态显得可笑。
凯特琳含泪狠狠地瞪着他们,咬牙说:“你们别想进去。”
那一天的魔眼星寒冷依旧。白天像黑夜一般昏暗,风沙如巨龙一般哀嚎。昏天暗地,仿佛灾难即将降临,却又是魔眼星普通的一天。
塔齐托再次回到家门口,是在不久之后。他身上裹着父亲的黑色长风衣,戴着风衣兜帽,衣服长得拖到了地上,被风吹得乱甩,时不时露出那双冻得发紫的赤脚。那是他离开前能找到的唯一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