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多久……
“到了。”青年终于停了下来。
是一片池塘。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你看。”青年把他拖到池边,指着池塘里如镜一样的水面。
藉着月色光华,他怔怔地看着,怔怔地抚上鬓边眉梢。
那应该宛如子夜的乌黑,竟已是一片雪白。除了额前那络诡异的暗红,不知什么时候,他的长发竟变成了雪白一片。
“相思何以凭?一夜青丝尽飞雪。”他笑了,带着深深的自嘲:“我竟然似小女儿模样,为了一个情字,零落到了这般……”
“那是什么意思?”青年凑过来问他。
“你还是不要懂的好。”他摇了摇头,看向那张残破的脸。
青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问:“那,你现在愿意承认你是我父亲了吗?”
“不,我虽然看起来满头白发,但我的年纪其实不大,我不是你的父亲。”
“你是不是因为我被人剜去了心,才不愿意认我的?”
“剜去了心?你口口声声说被人剜了心。可就算是妖,被剜了心,怎么还能活着呢?”下一刻,他却被吓了一跳:“你做什么?”青年竟然开始宽衣解带,他生性矜持,虽然大家都是男人,但他还是吓得调转头去。
“我是想让你看看啊!”青年的声音听来没有任何的异状:“我的心真的不见了。”
他原本想飞快地一瞥而过,但目光却又转了回去。
“你的心……”
在白皙的皮肤上,心口的位置,有一条又深又阔的旧伤痕,从右肩下方不远开始,斜过整个胸口,一直延伸到小腹上方为止。又深,又阔,狰狞张扬,看的人都会明白那是一个多么惨烈的伤口。
“你看。”青年按了按心口,那里微微地下陷。“我的心不见了,有人拿走了它。”
“这太残忍了……”那触目惊心的伤痕让他一时无法回神:“究竟是谁对你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我不记得了,我醒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的心不见了,有人剜走了它,我要找回来。”
他动手帮青年整理好衣服,摸了摸青年漆黑的头发。
“为什么一定要找到呢?”他有点难过,眼前的这个妖就像一个单纯的孩子。“既然不见了,你又何必一定要找?”
“可是,大家不都是有心的吗?它们都说,那是很重要的东西,不可以不见的。我没有很重要的东西,我想要把它找回来,那我就和大家一样了。”
“重要吗?”他把青年的手按到自己的心口:“你看,我的心虽然还在,可是它已经死了,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严重的。既然你没有心还能活下来,那说明它对于你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东西,不是吗?”
“可是……”
“你再想想,你被剜了心以后觉得心很重要,那你怎么能再去剜别人的心呢?他们就不会觉得难过了吗?”直觉告诉他,这个妖,心地应该并不是残忍的。
“你说你不是我父亲,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所谓的父亲,是指有血缘关系的血亲。你是妖,我不是,怎么可能会是血亲?”
青年眨了眨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呢?”他问。
“名字?”青年摇了摇头:“我没有名字,我爱晚上出来,它们就叫我夜妖。”
“那算不上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青年拉住了他的衣袖。
“我?”他眼神一黯:“我……就叫做无名,是没有名字的意思。”
“你也没有名字啊!”
“我的心里有太多放不下的事,对于我来说,这个名字最好。但你不同,你忘记了过去种种,代表着可以有一个新的开始,那就应该有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名字。”
“新的名字?什么名字呢?”
他看着青年,漆黑的发与眉眼,修长优雅的身形,行止中散发着无法捉摸的神秘。这样的人以前会叫什么名字呢?
“不如就叫做惜夜,好吗?”无关容貌,而是这青年举手投足中,带着高贵张扬,如同夜色一样透露着无尽的华美。
“惜夜?”
“黑夜是光明之始,尽可说所有的希望孕育其中,和你是极为相称的字眼。惜夜,就是珍惜你的意思,希望每一个认识你的人都可以珍惜你。”他微笑着解说。
“惜夜?我就叫做惜夜……”青年那格外清澈的眼神有一刹那的迷离。
“你喜欢吗?”
青年点点头,看表情,似乎像是在笑。
他心中不忍,如果容貌未毁,这会是怎样俊美的笑脸啊!
“你为我取了名字,那你就做我的父亲好吗?”
“你是想跟着我?”看见青年的眼中充满亲近的渴望,他有了一个念头:“如果你要跟着我,可就不能再剜别人的心了。”
青年用力点头:“我有了父亲,要是我父亲说不剜我就不剜。”
“我们总算是有缘。”他理了理青年的头发,那发黑如丝缎,长到了脚踝:“你跟着我也好,不过,你不能叫我父亲,你可以叫我做无名。”
“我想叫你父亲。”青年的眼中充满了坚持,那坚持,让他心中又痛了一痛。
“随你吧!”对这样的眼神,他向来无力抗拒。
“我不剜别人的心,又该做些什么呢?”
“学着做人吧!惜夜。”
“做人?做人有什么好的?”
有什么好的?这个问题听来多么耳熟,许久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