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子真迟疑道:“思追,你是在帮温狗说话吗?”
“为何提起温氏便说温狗?温氏不也出了温情这样救人无数的神医,不也有战死襄阳不肯降敌的温卯吗?子真,如果我不姓蓝而姓温,你是否便不愿结交我这位发小?”蓝思追道,“阿凌,若不是世人不肯放过无辜的温氏幸存子弟,本没有后面这些事情。你父母的死,像你这样满心仇恨的人也是刽子手。”
金凌和江澄大怒,蓝思追却抬起头来,边哭边喊道:“魏无羡将温宁做成鬼将军,他没有问过温宁的想法!你问问温宁,他是宁可成为凶尸还是宁可当时就死去,他杀你爹时自己能控制自己吗,他明明也、明明也很可怜啊……”
温宁悲哀道:“阿苑。”
“他已经去金麟台认罪了,自愿被挫骨扬灰,难道还不能抵消他的罪过?”蓝思追在世界中心呼唤爱,是狗血话本中的高潮桥段,按照礼貌和年幼读者浅薄的口味,他当然应该将众人质问得哑口无言,便如魏无羡在乱葬岗做的,又便如此时此刻,“观音庙中,他舍命救下了你和江宗主啊。金凌,放下你的剑,放下你心中的仇恨,开始全新的生活。”
金凌手持岁华左顾右盼,他好像又变成了那个在莲花湖的画舫船头,被所有人拦下劝阻的,即将嚎啕大哭的无助少年。
“够了。”有道清脆的少年声音突然响起。
蓝景仪爬起来,扶着脑袋,将金凌的衣服抱在怀中,走到了金凌身边,面对蓝思追说:“思追,你要金凌放下仇恨。可你自己如果心中没有仇恨,刚才为何提起温氏,口气如此激烈呢。”
蓝思追怔怔无言。
他为金凌穿上衣服,又走到蓝思追身边,抱住蓝思追轻声道:“人无完人,无论说再多大道理,我们都是不可能超脱俗情与私心的存在。除了金凌自己,没有人有资格劝他放下仇恨,哪怕用上仁义的名义。”
“逼着一个人笑,比逼着一个人哭更可恶。”他道,“逼着一个人大度,和逼着一个人仇恨,是一样过分的,思追。”
蓝思追讶然道:“你难道希望他在仇恨中生活吗?”
真奇怪,一个人如果连仇恨的情绪都无法感知,那还是个身心健康的正常人吗?眼泪都能排毒,恨也是生而为人应该享受的权力,恐怕只有不入流的话本才会这么简单粗暴地划分是非黑白:好人全是善良的,坏人全是恶毒的,仇恨全是不好的,快乐全是好的。
逼着一个人笑,比逼着一个人哭更可恶。
“我只是希望,他能自己想怎么活就怎么活。”蓝景仪道,“魏无羡当初不也是杀光那群凶手犹不解气,还要将温宁变成走尸,事后仍旧不满足,最后才炼制成鬼将军的么。人同此心,若真的受过钻心刻骨的痛,凭什么善罢甘休。”
“你怎知他恨着,会比他原谅痛苦。我倒觉得,明明心中苦,还要嘴上洒脱,才是最大的痛苦。”蓝景仪重重抱了抱蓝思追,道,“思追,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蓝思追缓缓回抱自己的发小,觉得他成亲之后成熟了许多,也不知在金麟台过得好还是不好。他对蓝景仪耳语道:“景仪,其实你很满意自己的婚事吧。”
金凌这时重重地咳了一声,道:“我还在喘气呢,你们要抱多久!”
江澄都忍不住笑了。
蓝景仪坚持要带金凌先去上药,两人慢慢离去时,薛洋突然开口道:“喂,金如兰。”
金凌回头看着薛洋。
薛洋一笑便露出虎牙,甜美又稚气,道:“你可千万不要把抹额还给蓝景仪啊。”
金凌一呆,随后顶着那张鼻青脸肿的头说:“我知道。”
两名少年渐渐离去,江澄也没有为难鬼将军,客客气气地将他送走,聂怀桑对蓝思追微笑道:“思追,回席吧。”
蓝思追离去后,他却对蓝曦臣道:“曦臣哥,烦请你告诉他,鬼将军下次再进不净世或莲花坞,无论是跟着谁,都不可能活。”
两名新人继续将婚礼走完,聂怀桑在江澄身边说:“我一开始根本不敢告诉你,我是这样执着于仇恨而不肯善罢甘休的人。你姐姐死时我在场,她那么爱自己的夫君,可是夫君刚被魏无羡害死,尸骨未寒,就毫无芥蒂地原谅魏婴,甚至代他去死,一点都不顾你和阿凌。当时我还远不到二十岁,只觉得世间竟还有如此之人,实在太假了。我想血亲之间的性子大抵都是相似的,怕你厌弃我。”
江澄微笑道:“你说的这么楚楚可怜,倒是让我心中又难免期待,我那一问三不知的怀桑还能回来。”
聂怀桑立刻从善如流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江澄被他逗得发笑,笑停了才评价道:“我以为,原谅不原谅,只有受害人才能说了算,就像姐姐死了,她到底该不该原谅魏婴,我也没资格决定——我只知道我不原谅罢了。”
金凌被家暴得面若猪头,当夜便灰头土脸地回了兰陵,错过了闹洞房的一出好戏。蓝景仪食髓知味,天天都去找酒喝,金凌将聂怀桑那本图文并茂的《酒戏》撕了个稀巴烂,时不时身上脸上便带着可疑的痕迹,却傲娇地撑他那世间最小宗主的架子,搞得金麟台上下全都敢乐不敢笑。蓝景仪吐槽道:“我喝酒时,你别来惹我不就成了。”金凌道:“那你喝酒时别脱衣服啊。”蓝景仪道:“我脱衣服你就非得上手?”金凌道:“你都脱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