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过苍茫大地。我们每一个人,都只是飞溅的尘埃,渺小又平凡。
——回不去了。
他迈开沉重的脚步,缓缓走向秦家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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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大门虚虚掩着,秦闻源推开门,勉强勾起嘴角,挤出一个笑容:
“叔叔,婶婶,我回来了。”
四下一片沉静。
秦闻源合上门扉,慢慢步入庭院。
“管家?老丁?”
“叔叔?”
依旧无人答话。
“人呢?”
秦闻源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到厢房门口,“人都上哪儿去了?”
陈旧的窗棂积着层厚厚的灰尘,秦闻源朝屋里望了一眼,凌乱的杂物堆积在空荡荡的拔步床上,像是很久没有人住过的样子。
秦闻源在院里转了一圈儿,又回到门口,静静地坐在门槛上。
他木讷地望着湛蓝如洗的天空,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小镇居民路过秦家大门。
秦闻源勉强打起精神,提高音量喊住他:“喂,你知不知道这家人去哪儿了?”
那人看了他很久,才依稀回忆起他的名字。
“秦、秦少爷?”
他惊诧道:“你还活着?”
“你说的什么话?咒我死吗?”秦闻源无奈地笑骂他一句,又问,“他们去哪儿了?”
男人嗫嚅道:“死的死,跑的跑,秦家早就没人了……”
秦闻源麻木的脸上这才有了一丝波动。
他怔怔地看着男人:“你说什么?”
男人怜悯地看着他:“秦少爷,你回来的太晚了。”
“你说什么?”
秦闻源跌跌撞撞地走过去,颤抖的双手揪住了男人的衣襟。
“谁死了?谁又跑了?跑去哪儿了?你说啊!”
那一声声嘶吼如杜鹃啼血的哀鸣,其中涌动着巨大的忧愁和绝望,沉重的情感几乎将人压垮。
男人惊慌地推了他一把,急匆匆地跑开了。
“秦少爷也疯了!这家子人真是作孽。”
疯了?
疯了……
秦闻源无力地躺在地上,一望无际的碧蓝天空几乎将他的双眼灼瞎。
“叔叔,叔叔……”
秦闻源嘶哑地唤了几声,挣扎着站起身。
他脚步虚浮地返回秦宅,走入毫无生机的空旷庭院。
他穿过一条条走廊,如孤魂野鬼般四处游荡:“我回来了,你要我回来的,现在我回来了。你呢?你在哪里啊?”
“叔叔,你快回来啊……”
秦闻源慢慢跪在庭院内,双手颤抖着捂住脸庞。
大院里的人和物,那些旧日时光,那些欢欣、泪水……全都都烟消云散。唯有青灰色的残破檐角,默默地注视着一个孤独的游子,他的眼中已流不出一滴泪水。
“我走不动了,没有力气去找你了。”
“你去了哪儿?快回来吧。”
“我走不动,我真的走不动了……”
一个人的情感是有限的,当他第一次遭受巨大打击时,他会感到愤怒、会懊悔、会恐惧……可是,当命运一次次无情搓揉他的灵魂时,他会变得不痛不痒、无知无觉。
这时的他已不再是情感丰富的人类,只是一具麻木不仁的行尸走肉……
片刻后,秦闻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他开始在空荡荡的宅院毫无目的地行走,一边踱步,一边回忆旧事。
走着走着,他来到了童年的卧室,卧室摆着一张陈旧的雕花木床。
他推门进屋,在床沿坐下。他用手指轻轻抚摸积满灰尘的床面,床榻的每一条纹路他都无比熟悉,熟悉得如同自己的掌纹。
指尖传来凹凸不平的瑟瑟触感,回忆一点点浮现在眼前。
他想起了小时候。
那是一个平静的午后,他在小床上安然入睡。慈祥的乳母就躺在身边为他慢慢摇蒲扇。
“喵~喵~”
调皮的玩伴在窗外模仿野猫的叫声,那是他们的暗号。
等到乳母酣然入睡,他如小兽般矫健地翻身下床,蹑手蹑脚地跑出卧室。
院中的小伙伴不见踪影,那位出身大家、端庄美丽的婶婶则站在回廊中。她责难地望着他,不由分说地把他抱回卧室。
叔叔坐在廊下的躺椅里。
那时,叔叔还很年轻,成日里像个老头子似地懒洋洋地摇躺椅。他笑眯眯地看着小侄子拼命反抗却还是被妻子抱回卧室。
他嘴里哼着一首不知名的小曲儿,那是秦闻源小时候天天听到的调子。
此时此刻,那个曲调又重新在耳畔响起,就好像时光并未匆匆流逝,无忧无虑的日子可以持续到永远、永远……
秦闻源灰败的眼神中点亮了一丝色彩。
他们会回来的。
乳母、小伙伴、婶婶、叔叔……他们都会回来的。
他想起了秦镇的方言,想起了和煦的春日,炎热的夏季,金黄的秋天,雪白的隆冬……春天离去了还会再来,花朵凋谢了还会重新开放。
只要我等下去,他想,他们就会回来。
我会一直等在这里。
直到吾身化为尘土,直到没有人还记得世间有这样一个家族存在过,直到我们的喜怒哀乐、悲苦人生,全都化作一本破损泛黄的族谱,深埋在腐朽发霉的寂寥大院中。
乱世浮沉,人生恍若漂泊无依的青萍。
命运如清风,将我们吹向不知名的远方。
我们会再度聚首吗?
不,这个问题已经无关紧要了。
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