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和后怕,抱着他脸贴着脸,想把自己的体温传给他。江流还是熟睡着,什么都没感觉到。
韩建国想起前段时间田嫂周年的时候,江流常常半夜惊醒,坐在黑夜中发呆;学校刚开始上课那段日子,又忙着给学生备课,常常忙到半夜。像这样能熟睡的时候太少了,他终于可以好好休息,虽然刚刚差点就去和阎王爷报了到。
“江流,”韩建国低声地呢喃着,又搂得进了点,然后闭上眼睛,“对不起。”
怀中的人终于有了点反应,动了动眉毛,好像感受到了身边火炉一样的体温,头不自觉往这边偏了偏,又熟睡过去。
第20章十九
昏睡了整整三天,中间有几次半睡半醒的让韩建国喂了几口水,然后又睡过去,江流仿佛已经几年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醒来的第一感觉就是饿,这是来东北插队之后,江流最常出现的生理感觉。先温饱而后谷欠,他慢慢下了地穿上鞋,别说yin谷欠了,根本就没想过自己在那儿,闻着味就走进了厨房。
窗外是一片雪白,屋里温暖如春。走到厨房江流感觉到冷,可看见粘豆包也顾不得了。灶台是冰凉的,他拿着三个冻成一坨、形状奇怪的跟石头一样硬的粘豆包,端着半碗咸菜又回了屋。粘豆包放在炉子上烤着,江流手抓着咸菜就往嘴里送,齁得直干呕,见粘豆包给烤散了捏着软了些,也不咬,个头还不小呢,一口就吞了下去。
饿极了,就真是石头,软了他也能咽下去。
正在狼吞虎咽的时候,就听见外头有女人的说话声:“建国,今天开荤了,我给你打了两份肉菜。”
嘴里也不嚼了,吃了点东西之后理智终于回到大脑。这是哪儿?我什么也不说就吃人家东西,不成了小偷?
粘豆包就剩一个了,第二个还黏糊糊的附在口腔里,他想藏到枕头底下,可还有一碗底的咸菜。外头人已经推门进来了,江流情急之下把那最后一个也放进嘴里,胡撸干净那咸菜碗,使劲儿咽了一口。
韩建国正在后院修他的拖拉机,听见周大姐招呼迎上去,进了屋就听见一阵连咳带呕的动静,赶紧掀门帘进去,江流正咽的难受,眼泪都憋出来了。
“呦,醒啦?怎么还吃那粘豆包啊,我打饭来了。”
喂着喝了两口水,还是堵得难受,韩建国不住地抹擦他的后背,想帮他顺下去。
皮可能软了,可豆馅儿还是冻成一团,黏米挂在干燥的食道上,豆馅儿还堵着,江流快要喘不过来气儿了。
韩建国手足无措,只知道乱拍他的背,周大姐把灶火生起来了,进屋看他俩还是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赶紧指导:“建国,你压他肚子,让他吐出来,别拍了,那粘豆包顺不下去。”
这一提醒韩建国才想起催吐的方法,从背后抱着江流,手一下一下的压着他的腹部。江流弯下腰干呕了几次三番,这才吐出异物,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周大姐才放心的回去厨房。
顺了气儿,直起腰来,江流低下头,韩建国的胳膊还没松开,反而抱得更紧。
这个人活生生地站在眼前,韩建国忍不住想要确认这件事的真实性。你终于醒过来了,韩建国收紧了手臂,我再也不会把你一个人扔在冰天雪地里了。
江流抬手把自己的手附在他的手上,干呕了半天,心还在“咚咚咚”地快跳着。
不敢再狼吞虎咽了,江流坐在炕上慢条斯理地吃了一顿饱饭。噎着饿着,哪个滋味都不好受。
满足地躺在床上,他又感觉累了,屋子里太暖和了,不知不觉又睡着了。韩建国给他盖上被子,到厨房去洗碗。
江流又做了梦。在冰天雪地里命悬一线,饿了三天又重获新生,他想跟别人说说。梦回泉州,他和母亲牵着手站在海滩上,还是个幼童的模样。他刚想给母亲讲讲最近发生的事情,手就被松开了。
追着母亲,江流想叫一声“妈妈”,喉咙却好像被冻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母亲只是一味地沿着海岸线走,不回头。
他太累了,追不动了,跌倒在沙滩上。他看见母亲停下了脚步,抬起头就要咧嘴哭。站在他面前的人穿着一件正红色的嫁衣,正笑盈盈地望着他:“别忘了给火炕添把柴火。”
韩建国刚脱了衣服吹灭了灯准备躺下,一直沉睡着的江流却突然醒了过来。黑暗中,外明亮,韩建国能感觉到他的惊魂未定,问道:“怎么了?”
“火炕,你添柴火了吗?”江流颤抖地问。
“添了啊,刚添的啊。”韩建国本能地回答,伸手摸摸炕,“不凉啊,你……”看见江流惊恐的眼睛,他才想起这句话的含义。
那是田嫂对江流说的最后一句话,如果不算那首绝笔词的话。
江流知道他想起来了,也不敢看他,被子蒙着头,蜷缩成一团,吓得瑟瑟发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他想天怎么还不亮,太阳怎么还不出来,冬天为什么还不过去。
躺在他身边,韩建国又扯过一床被子给江流盖上,自从住在同一屋檐下,时常在半夜里重复这样的事。他想起大雪纷飞中被湮没的半张脸和冻得僵硬的身体,想起疏通河道时候磨出的一脚水泡,想起写着江流名字的大字报,和他被压在台上扌比斗的情景。
这些痛苦,都没有噩梦恐怖。也许江流并不是为了守着拖拉机,守着粮食才留在那儿的,他可能就只是想在冰天雪地里那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