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平街遭袭的时候,又折了六个,还有……中途走散的几个,目前只剩下十九个人。”

十九个人。

他们出长春的时候还有四十三个,公主岭、四平街、开元、抚顺,这一路下来,是虽然甩掉了一路尾随追踪的小鬼子,但人马同样折损了三分之一,还有所谓的“走散”,张启山听得明白,其实就是不想跟在他屁股后头送死了,所以假装脱队走失或干脆趁他昏迷时当了逃兵。也是可以体谅的,毕竟原先都是体体面面的长春驻军,有军饷拿有坤泽嫖,没准在长春还有妻儿老小,虽同为张家人,但也得分个内家外家亲疏远近。

要是人人都能为他卖了命的拼搏,人人都是……张日山了。

这名字不知怎地撞入张启山脑海,让他焦躁起来。抚顺已经在辽宁境内了,就算躲过了日军的追踪,他们也离张家老宅越来越远。

还回的去么?

沿途一路逃过来,满大街的尸体,满大街的难民,满大街的日本人。鬼子沿着铁路侵袭,从远郊屠向城镇,张启山梦中所见的老农,便是他们行来时撞见的倒于田垄旁的一具无名尸。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听到越来越多城池沦陷的消息,眼瞅着整个东北就要覆亡,一路往南而去,真的还有机会再在短时间内杀回长白山老家么?张启山虽然随着祖父、老爸叫嚣着早晚有一天要离开张家,但是他生在那里长在那里,真正让他远离,却蓦然似从心坎里深深挖下一块血肉来。

他深呼吸一口气阻止自己继续儿女情长的想法,发现那张泽洋还站在原地,他思索了一下摘下自己手腕上的那块手表递了过去:“拿去当了,给兄弟们换点吃食。”他见青年眼中顿时闪现出的夺目光彩,压下心头的些许不快,又问:“讯号后来补上没?”

张泽洋正低头翻来覆去看那块疑似欧洲货的手表,骤然被发问,连忙将手表收入口袋一边立正答道:“补上了。开元没来得及,但抚顺这边的已经补上了。”

他们就是在四平街准备留下给张家人的讯号时遭遇了袭击,一颗手雷砸过来,张启山往旁边一躲却还是被炮弹弄出的冲击波震伤肺腑,跟着民宅不牢固的瓦片房梁稀里哗啦的砸下来,敲到脑袋才昏了过去。后面的事情他一概不晓得,只迷迷糊糊的被人拽着背着弄到了抚顺地界。但是四平街和开元都没有讯号,就算抚顺有……恐怕也……

可难道留下讯号,就能指望张家人能找过来么?他率人从长春撤退本就是想要引开敌人保护老宅平安,真找过来才是本末倒置。张启山将这种思路归结为受伤后的脑子打结,随便挥了挥手,让张泽洋下去了。

他心里发烦。

张启山想了想将二响环从手腕上撸了下来。

他注意到下午张泽洋看着那块手表的眼神,人逢乱世缺衣少粮,满天飞舞的纸钞砸来只能听响儿的银元都已经不当回事了。最硬的流通品,变成了手表、细软、和称为小黄鱼的金条。而没怎么经历过战火洗礼的士兵在初次面对死亡时,肯定军心浮动,再加上他又在节骨眼上昏迷数日,手下哗变、打劫都是极有可能的事。就算不论那些,这镯子是羊脂白玉的,也经不住磕磕碰碰。这可是那小鬼用命搏来的东西,他在掌中细细把玩了这枚二响环,耐不住用指尖弹了一下。

“叮叮——”空灵的脆响似乎驱散了张启山心底的阴霾。他闭眼缓了会儿,将那手镯郑重其事地收在了贴身衣服的内袋里。

刚将东西收好,手下一个兵匆匆从外头回来了。“营座。”他看起来颇有些焦急。

张启山起身走近,示意他讲。

“我刚刚在街上,发现有人在打听咱们。”

“……怎么说?”

“不知道是不是孙麻子又漏的口风。瓜娃的耳朵一直在发炎,我就想去药铺买点药,没想到刚进去就听掌柜的议论,说刚才来了个怪人,开口要买‘栋梁之木、江河之水’。属下就想……”

张启山神色一凛,这两个暗号是给张家下头出货盘口用的,是凡“重要的客户”都知一二,而盘口多隐藏于东北各城市的药店、杂货铺。但因为他们这次出逃就是怕牵连张家人,再被日本人给顺藤摸瓜,所以特地绕开了所有的盘口。这小鬼子,还甩不掉了!

恰在此时,外务的张泽洋拿着盒子枪快步强进屋内:“营座,有尾巴。”

张启山顿时横了那兵一眼,兵这才反应过来是自以为听到消息回来报告,反被人盯梢玩了招投石问路。

“够他妈贼的,料想我们走到这里肯定有弟兄受伤。受了伤就得去药铺,拿暗号在那里蹲我们呐。”张启山一阵咬牙,摸出手枪上膛走到了门边,他不敢贸然开门开窗去看外头情景,以军用手势指挥其余十九人各就各位,要来个瓮中捉鳖。

夜晚的抚顺将炮弹皮和流民泪都掩盖在黑暗之中,张启山手下的兵吹灭了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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