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灵奚轻轻拍了拍他手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秋月白有些脱力地倚着墙歇了会儿,就在阮灵奚以为他要困乏到睡着的时候,才听到他开口道:“那双刀,是鹧鸪天和浪淘沙?也好……”
鹧鸪天、浪淘沙本是一对双刀,它们之前属于一个红衣箭袖的女子。江家擅铸剑,而上一任江家家主却穷极一生心血锻造了两把绝世名刀,送给了爱妻,也就是江昕的娘。
阮灵奚咬了咬牙,横了心,问道:“他既然是你徒弟,你为何不教他剑法?”
秋月白皱了皱眉头,腹中孩子好像被他情绪所影响,有些不安地动着。他伸手揉了揉腹底,道:“他要学刀,我便教给他刀。当年我第一次教他刀法时,他就看出是吴家的刀,而且他身上启蒙锻体是吴家惯用的路数,我虽没问过他的来历,但并非没有想过……”
阮灵奚脸色一变,一把攥住秋月白的手,道:“他是吴家的人?可当年吴家……”吴家十年前已近没落,而且后来经历了一场……
“当年是我下令灭的吴家满门。”
秋月白的脸被药炉里袅袅白烟熏的模糊不清,他说这话的当口,肚里不晓得那个小家伙卯足了劲儿踹了一记,猝不及防一下,惹得他闷哼一声,身子一斜蜷成一团要倒下。阮灵奚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倒是不动了。
半晌,秋月白听见阮灵奚轻飘飘地叹息,“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第十六章
夜半,月缺,无人。
巡山鹰的鸣声长彻,夜中更寂。眼覆白纱的人独行夜色里,除了手中一柄长剑,肩头一个行囊外再无其他。他走的并不快,这样的夜色山路本就不好走,况且他还是个双目失明的人,倘若只是这样就算了,腹前的隆起简直是最大的拖累。只是即便这样,他仍是要走,只因他有不得不离去的理由。
待出了洛春山,月已中天。
山道口停着一辆马车,驾车的是一个穿红衣的长辫子姑娘,这辆马车似乎已在这里等了很久。
秋月白听见动静时有些惊讶,但也只是一瞬。
马车窗上的帘子被一把折扇挑开,这样的隆冬天气里还拿着把扇子的,不是傻子就是流氓,还有就是不肯承认自己属于任何一种的阮灵奚。
“大半夜不睡觉,你消食啊?”阮灵奚趴在窗上喊道。
秋月白笑了笑:“绵绵……”
阮灵奚赶紧打断他的话:“别,你可别冲我笑,你不晓得你自己一笑起来多奇怪。”
“有多奇怪?”
“一股子祸水味。”阮灵奚摸了摸下巴叹了口气。
秋月白正色道:“那是有够奇怪的,不过话说回来,你半夜拦道是要跟我道别?”
阮灵奚拍了拍扇子,扬声道:“这话该我问你,你这是要同我不辞而别?”
秋月白跟阮灵奚多年情谊,平日里如何插科打诨都无妨,但最是明白对方脾气。听阮灵奚语气,便晓得他是真生气了。
“是我不好。”不管怎么说,先认错再说。秋月白深谙此道,上前两步轻轻拨开那险些砸碎在窗牅上的扇子,“杏林谷不涉江湖恩怨,而我此去少不得一番麻烦。”
阮灵奚向来吃软不吃硬,听不得秋月白几句软话,哼哼唧唧消了气,一脚踹开车门,朝他伸出手道:“上车,即便你要去龙潭虎穴又如何,我阮灵奚还怕了不成?你一路风餐露宿无妨,却不能委屈我俩大侄子,我陪你一起多少是个照应。”
秋月白仍是有几分犹豫。
阮灵奚不耐烦道:“你自己个儿掰着手指头算算,还有几个月光景?也不怕把孩子生路上,真当自己十六七呢,还任性的不行。”
这倒是戳中了秋月白心中所忧,到底还是拉住了阮灵奚的手,任由他将自己拽上马车。车里炭盆正烧的旺,隔绝了车外天寒。
侍女红萼打了个口哨,山鹰带路,马车夜色中行去。
南阳郡大洪山,百年前曾出过一个奇人,此人性邬,极擅机关术。史上赫赫有名的棘原之战里曾出现过一批傀儡军,就是出自邬氏之手。大战之后太|祖皇帝赏赐百千强,邬氏并一众族人归隐大洪山,并以机关术封山,从此销声匿迹。
就在半个月前,大洪山经历了一场地龙翻身,鬼神莫测的机关道毁了大半,隐隐现出一条山路,极有可能通往曾经的邬氏族地。
“此事极为隐秘,知情者不过几人而已,江行之身为穹武盟盟主,早早得了消息,便想要赶在此事传扬出去之前先探一探大洪山。”阮灵奚将手中密函折起,掀开炭盆,看着火舌明灭吞没这三千金买来的一纸书信。
锦帛擦拭过泛着寒意的剑锋,秋月白手上顿了顿,问道:“阿霄随他去了?”
阮灵奚点了点头:“根据嫏嬛阁传来的密函所说,因为此事所知人甚少,一旦泄露出必会在江湖中掀起滔天风浪。你家那小子武功高强,又无根底,除了你这没了踪影的师父外跟谁都没牵扯。江行之赠他双刀,又答应他去打听你的下落,想必便是要求他为自己一探大洪山。”
秋月白眉心皱起:“消息可准?”
“当年嫏嬛阁主欠我一次人情,我以三千金叩门换了这消息来,应是八九不离十的。”
秋月白将薄幸入鞘,道:“往大洪山走,我去带他回来。”
阮灵奚看了眼秋月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道:“以江行之多疑的性子,恐怕会跟在你家那位后面,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