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慢慢地说,“太晚了,回家去。”
177的声音有点哑,上一次它开口是什么时候?还是你第一次操它的那天。那姑娘可意识不到这短暂语句的珍贵,她抱怨道:“别这样,你听起来像我爸爸!”
“你家人会担心你。”177说。
这话像点着了炮弹,那姑娘猛地抬起头来,一把推开它,险些把自己摔到地上。177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扶稳了,她发出一声咒骂,踢掉了自己的高跟鞋。“他们才不关心我!”她喊道,“就知道工作、工作、工作,呜,只有比利关心我……”
有人被她吵醒,打开了灯,177急忙拉着她跑进了不远处的小公园。银链没有被触发,看起来它并无杀人灭口的意思,它一把姑娘松开,那姑娘就开始了一连串语无伦次的牢骚。
她说爸妈多么忙,比利多么好,自己不想再当乖孩子,为了比利自己怎么学会了很酷的生活,比利如何脚踏两条船跟一个婊子搞在一起……这等典型剧情,你在各种忏悔中听到过许多,相关的劝解和安慰一张口就能说出好些版本来。177想必没有你这样的经验,它很安静,只是听着,间或扶那姑娘一把,以免她手舞足蹈得失去平衡。你开始思考将她引开的办法了,177的逃亡被卡在那里,像一路倒下的多米诺骨牌出了点问题,你看着它的沉默不语,觉得它也在思索脱身之法。
你好像错了。
“那他就没那么好。”它说,打断了姑娘又一轮“比利多好”的讲述。
你感到吃惊,并且有些滑稽,如果177在你看八点档时插嘴讨论剧情,你的心情大概就会像现在一样——只是个比方,你不看八点档。
“比利是,”姑娘抽噎了一下,“是最好的人!”
“如果他真这么好,他就应该爱你。”177说。
你不知道这句话的逻辑在哪里,可是那姑娘停下了,仿佛它揭露了什么了不得的真理。“比利爱我,他说过的,”她小声说,像要说服自己,“只有他爱我……”
“那不是真的。”177说,“你很……你很可爱,很多人爱你,将来会有更多。”
你真不习惯听到177说这种话,它自己恐怕更不习惯。它说得很慢,像在斟酌用词,那双胳膊架着快要滑下去的姑娘,小心得好似捧着一个触发式炸弹。
“如果你,受到了伤害,他们都会很难过。”它说,“联系他们,让他们来接你。”
“我才不要!”那姑娘说,“他们会气疯的。”
“他们只是担心你,不是真的生你气。”177说,“给他们打电话,你现在没法自己回去。喝一点热汤,洗个澡,去睡觉,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尽管你可能要头疼一整天,你喝了太多酒。”
“我饿了。”她直瞪瞪看着地面,没头没脑地嘀咕。
“所以你才这么难过。”177说,让那姑娘咯咯笑起来了。“回家吧。”它又说,“吃点甜的。”
“南瓜派。”姑娘接口道。
“嗯,南瓜派。”177说。
“要很多肉桂粉。”姑娘说,吸了吸鼻子。
“很多肉桂粉。”177附和道,“记得告诉他们,别忙着吵架了。”
“嗯。”她又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脸,只把一塌糊涂的眼线抹得更开,“可是我可以自己回家。”
“你找得到路吗?”177说,“而且不安全……”
“安全,我有枪!”姑娘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比出开枪的手势。你看见177翻了翻眼睛,“好吧,你有枪……”它哄孩子似的说了一半,突然停下,向前一扑。你以为它终于忍耐到了极限,却看到它从姑娘手里夺过一把枪。
她还真拿了枪,也是,在这个三岁孩子都能合法持枪的年头,十几二十岁的姑娘拿着把枪也不奇怪。
“你不能把枪当玩具!”177说,它的眉头紧锁,看上去听上去都很严厉。姑娘扭开头不看它,它伸手扳着姑娘的肩膀,盯着她发话:“任何人都能从你手里把枪抢走,当成伤害你的工具,你甚至没开保险!”
“我当然知道要开保险,遇到坏人的时候我会开的!”那姑娘反驳道。
“那你在遇见我的时候就该打开它!”177厉声道。
它呵斥的时候像个训新兵的长官,很凶,那姑娘噘起了嘴,刷地又开始流眼泪了。177的气势肉眼可见地弱了下来,卡在要发作不发作的关头上,看上去有些尴尬。“你现在这样什么都瞄不准,”它干巴巴地说,“我打赌你会先射中自己,然后射中哪个路过的倒霉鬼的屁股。放过自己的脚背好吗?”
它说了一个很蹩脚的笑话,那姑娘破涕为笑了一会儿,不知怎么的突然开始哇哇大哭,一头扑进177怀里。177小心地抱住了她,轻轻拍她的背。它伸直了手指,用掌心去拍她,这样尖尖的爪子就不会抓破姑娘的衣服。你突然想,要是它抱住的是你的话,它大概不会这么好心。
你摸了摸你的胳膊,那里在一阵一阵地起鸡皮疙瘩。事到如今,177对那个女孩莫名其妙的温柔耐心已经不是最大的问题,还有别的,某些……更不对劲的东西。这不对,恶魔不该这样对她说话。你感到一阵强烈的不适感,像有什么看不见的、冰凉滑腻的东西趴在你背上。
你隐约觉得自己察觉了什么违和之处,那征兆还不够明显,不足以让你清晰发现——又或者你只是下意识回避着它。
他们在小花园里浪费了接近一个小时,姑娘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