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不是我救得你,是你那徒弟救的你。”我正说着,转头去找孙悟空,却见他扛着根棒子,落寞地蹲在屋顶上,背对着满街辉煌的花灯,寂寞地仰头望着头顶灿烂的星空,瘦极了的身子在月色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颇为落魄的样子。
见他不愿说,我也不替他做这个人情,只是对那小和尚道:“他就算是你徒弟,也是三界盛名颇负的齐天大圣,曾经御下四万七千众,降服过七十二洞妖魔,何其厉害的主,如今给你白马作伴随你上西天,你也该好好敬重他才是。”
往常都是那金蝉子叨叨我,今天竟然是我叨叨他,真是世道无常。
我正说着,忽然见善财一头大汗地跑来了,问我道:“菩萨,可看见龙女了?”
我问:“她不是同你一起玩耍么?”
善财急道:“我一转身,她就不见了,整条街都找不到影子。”
那孙悟空蹲在房顶上,却是在侧耳听我们说话,见找不到龙女,便道:“这又何难,小姑娘是跟着菩萨修行的好人,头顶上有祥云的,纵使是方圆百里也能望见。”
他说着,一跃跳上了乌云,脚踩乌云,头顶明月极目望去。
然而,纵使是他这般火眼金睛的家伙,在云头看了一遍又一遍,跌落下来,慌张道:“怪事了,怪事了,菩萨,小姑娘不见了!”
我同他一起踏上云端,在宝象国上极目望去,见河山万里,平原大海,夜空广阔,只找不见她,别说是人了,连影子也没。
这一眨眼的功夫,饶是齐天大圣孙悟空也不过翻去十万八千里外,这孩子能到哪里去?
第56章 明月玄镜
宝象国的街道上,满街挂满了色彩缤纷的花灯, 仿佛砖石缝隙之中生长出了无数鲜花一般, 那花心都含着一簇火苗, 在黑夜里晃动着,摇动着, 如同一个又一个迷途的魂魄。
龙女追着善财跑了一段,忽然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等她道了歉, 爬起身再去寻善财的时候, 他已经跑远了。
满街都是穿着奇装异服的人, 虽然款式各有不同,大抵都是红色的长袍, 头上顶着形形色色的恶鬼面具, 另一波人从街道另一头汇涌而来, 一瞬间人潮如涌, 整条大街人多得连缝隙都没有,龙女被前行的人潮挤得踉跄了几步, 跌在街上。
龙女吓了一跳, 下意识护住了头。
这时, 一个白衣的人在她面前停了下来,人潮从他身边分成两列,各向不同的方向去了。那白衣人平静地对着她徐徐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来, 手背映着月亮的光,犹如象牙雕成一般毫无瑕疵。
龙女一喜, 连忙抓住他的手挣扎起身,开心地喊道:“菩——”
话说一半又噎在喉咙里,没了声息。
不是菩萨。
眼前的人白衣若雪,腰侧别了一把木剑,身后背着一顶大大的帽子,乌黑的发丝从白皙的面庞一侧垂了下来,静静地望着她。
龙女讷讷地退了一步,小声道:“谢谢你呀。”
对面的青年平静地望着她,一双极为俊秀的眼睛里映着细碎的灯火,一张世间少有的英俊面容,完美的轮廓如同大理石雕刻而成,白皙的肌肤上没有一丝瑕疵。
只一双眼睛,一双轮廓美丽、乌黑的眼睛,有点不一样。
像,鱼。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好看的眼睛,却像鱼。
像是水里的鱼,眼珠浸在混浊的水里,没有聚焦,也没有温度。
龙女有点怕。
并不是怕他的眼睛,也不是在那样好看的面容面前变得自卑,只是那面容太过熟悉了,一瞬间令人心惊。
这般少年时节,最是容易擅动凡心。龙女虽然早年就跟着南海观音静心修行,但是南海的安静并未彻底隔绝她心中的一切幻想,深藏的心里依旧闪烁着些许尘世烟火的余温,也曾对人世间的爱情有过向往,她曾趁着菩萨不注意,偷偷躲在南海藏宝阁里,取出纸笔,细细勾勒,画她心中向往的爱人。
那幅画画得不真,她把世上最好看的眉眼都给了画中人,画成后细细摩挲,却终究还是一把火烧尽了。
既已经一脚踏入空门,不敢有私情暗想。
可是那一日她分明是胡乱涂抹,画在画上的人,如今却在花灯之中立于她面前,皎洁月色之下,温暖灯光之中,他颇为困惑地歪了歪头,细细打量她。
在他细细打量她的那一瞬间,那双眼睛终于有了聚焦,猛地生动起来,仿佛石像有了生命,不再像是那水中的鱼了。
对方看她半晌,问道:“姑娘,我们以前见过么?”
一种致命的熟悉在心底翻涌而起,那画上的容颜近在眼前,龙女却忽然喊道:“不认得,不曾见过!”
喊完,似是吓坏了一般,将他推开,没命地跑去。
那人吓了一跳,望着她跑开的背影,自言自语:“真是怪了,似曾相识一般……”
龙女跑了两步,听到这句话,猛地顿住了脚,站在原地不敢回头,生怕只是一个虚幻的梦境,她咬牙撑了又撑,还是回过头,退回去,问道:“你说你见过我?”
白衣人还在立着身子深思,被她吓了一跳,道:“不曾见过,想是……认错了。”
说着,又瞥她一眼,忽得笑了起来,指着龙女道:“真是巧了,我幼时画过一幅画儿,和姑娘像得很……”
龙女问道:“满街的人都戴着面具,为何你不戴?”
白衣人苦笑道:“我不是本国人,只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