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就是你的名字,他想着,他知道自己也在消失,在剥离这个世界,也许更在剥离这段记忆,心口却溢出柔情。
酸涩的,甜蜜的,多汁的,即便我有遗忘,即便我做不了好人只能做自己,也会认认真真在前路等我的。
一个未来。
叫做李枳。
下/
杨絮飘飞。
黄煜斐的第一反应是把口罩给李枳戴上,那人的呼吸道总给他一种脆弱的印象,北京的春天又年年都是满城的风摆杨柳,因此这个习惯就坚持到了现在。
但紧接着他就察觉不对,完全不对。口罩不在身边,李枳更不在身边。他一个人,站在一个花坛边上,周遭绿树掩映之中,有几间疑似校舍的矮楼。
前因后果一时间记不清楚。
只听到那些青瓦红墙的砖房里,传来阵阵乐声,挺澎湃,像是交响协奏。
黄煜斐站在原地冷静了一小会儿,他身上穿着普通的缎面衬衫,发暗的西草红,搭着深灰西裤,是印象中昨晚的装束,只不过没钱没卡没手机。他又想起,昨晚还和李枳一起去吃了当季的海鲜烧烤——应该是秋天,就是秋天,绝非飘杨絮的日子。
也就是说,自己在做梦。
找不出其他解释了。黄煜斐感觉还不赖,他手脚都听使唤,并且思路清晰,也没见着什么奇怪的角色出来引导他的行动。是那种少见的、似乎可以全然掌握的梦境。
只不过,自己梦见的是哪里呢?如此陌生的场景,之前并无印象。原地不动或许什么都不会发生,黄煜斐环望四周,除了树木就是花草,眼下最佳的选择是沿着石板路走到平房前去看看,那里的乐声刚才静了约莫半分钟,又开始兀自流淌,不过变成了某种管乐的独奏,浑厚而流畅,像舞蹈。
【北京市羽风青少年交响乐团】
檐下的木头牌匾上用红漆写着这样一行大字。
交响乐……黄煜斐想到李枳。那人偶尔提及学生时代,确实在交响乐团里待过一阵子,从小学开始,吹单簧管,后来十五六岁呼吸道出问题,气息不稳,时间上也越来越力不从心,于是再折腾了一两年,之后就没有坚持下去。
“光是吉他和钢琴就有我学的了,毕竟术业有专攻嘛,没啥可惜的。而且乐团老师不太待见我,我也不怎么喜欢吹黑管。”
李枳当时是这样跟他说的。
这两句话黄煜斐记得非常清晰,他唯一接触过的乐器就是吉他,还是一见钟情之后头脑发热的青春期行为,因此很难理解从小练习某种乐器的感受。可他总觉得,要放弃幼年开始的某种努力,并非那种草草掠过的轻松事。
抬眼看,面前的平房很宽敞,有着占了半墙面积的大窗户,却蒙着厚厚的灰,站得太远看不清屋里情况。老房子隔音效果很差,独奏还在继续着,越来越悠扬,鬼使神差地,黄煜斐往前跨了两步,背着手站在窗前,近乎是贴着那玻璃。
在紧张什么?他问自己。他真的会在吗?他又问。
紧接着他看到一个男孩的身影,很瘦,不高,背对他站得笔直,面对教室里围了一圈的众目睽睽。隔着几步远,三个老师翘腿坐在圆凳上,神情挑剔地看着男孩的独奏。
黄煜斐这个角度并不能清晰地看到他身前的动作,只能看见他抬着手臂,手肘雪白,一如他裸露在外的那截后颈,上面是碎发,下面是大红色半袖套头衫的后领,还冒失地支出来一小截水洗标。屋内光线昏暗,黄煜斐却全都看得仔细。
确切地说,几乎是看到他的第一眼,黄煜斐就有种强烈的直觉,隔着一层玻璃几乎要把那人看穿——他在等他演奏完毕,或许会稍稍转过头来,只一个侧脸他就能确认,没错,他只需要一个侧脸。
随着最后一阵蓬勃的高`潮的结束,演奏戛然而止,男孩拎着金属管鞠了一躬,略显无措地垂下手。“ok,首席可以休息了,出去吃点饭,晚上九点半集合记得不要迟到,你家长……能来还是尽量来一下,”坐在中间的女老师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依旧严肃,“下一个上。”
接着是推门声,黄煜斐忽然有点不敢那边瞧,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就听见门又吱呀吱呀地关上,有人放松地长舒一口气,随后有脚步声靠近。“您好,找人吗?”那人过来,站在一侧,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挺使劲,声音也有种诚恳的少年气,“我帮您进去跟老师通——”
转身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无比熟悉,却因稚嫩而略显陌生的脸。
男孩的手僵在半空中,扬着脸蛋,大大地瞪着眼睛,皮肤实在太白了,还光滑得一个痘也没有,在午后春光中显出一丝朦朦胧胧的感觉。黄煜斐则抛掉那点古怪的忸怩,笑了:“你是叫李枳,对吗?”
“果然是你,”李枳停止怔愣,张了张嘴,才又道,“我果然是同性恋。我就说那几个女孩儿为什么那么恐怖。你就不恐怖。”
这回轮到黄煜斐发怔了,这嗓音,这人物,让他回忆起更遥远的事——有点阴仄的老房子中央,李枳戴着口罩,抱着吉他,烟雾一样坐在镜头前。现在似乎不是烟雾。他斟酌道:“你已经认识我了?”
李枳皱眉,带着种年轻的莽撞:“是啊,从上一秒起,我们不就认识了?而且知道我以后会跟你谈恋爱,别跟我说你和我不熟,”他拽着黄煜斐的袖口,牵着那块小小的布料把人从门口拉开,拉倒一棵老槐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