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哲继续弄花,不看袁朗,自言自语:“的确,我有很多美丽的花,对于我,它们每个无论盛开还是凋谢,都是很多分之一的事。但是对于它们自己,那就是百分之百了。这就是一花一世界啊。”
袁朗沉默着,然后走开了。
成才一动不动,趴在枯草上,从瞄准镜里看着远处。? 镜头里是一只忙碌不停的沙鼠,成才细微地调整着枪口,始终用十字交叉点描准着沙鼠的脑袋。? 李东走过来,成才早就听到了,所以没说话也没动。? 李东也和五班其他战士一样,早习惯了班长瞄准时这副老僧入定般的状态。他索性趴在班长身边:“班长,看啥呢,一看就几小时。” 其实他大可不必,那老鼠远在千米之外,成才压低声音完全是职业习惯。? 李东趴到成才让出的位置:“什么也没有啊。”他把枪四下转着:“没有啊。”? 成才笑了:“看你就不像狙击手,有这么找目标的么?要微调。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我有时候觉得就是说给狙击手听的。”成才接过枪,很快再次套中目标。 “一个大老鼠,好大啊!”李东这次看到了,老鼠这次在他们交接时比较静止,没跑出去。“又没了!”? “好了,别费劲找了。千米外的一老鼠,人家还是长腿的,只要一动,就马上逃出这瞄准镜了。”成才说。? “你就一直盯着它?几小时?”李东摇摇头:“这多枯燥啊!”? 成才翻身躺在草地上:“是啊,挺枯燥的,不过我喜欢,从第一眼看到狙击枪,我就喜欢。后来看了个电影,叫兵临城下,就是讲个苏军王牌狙击手和德军王牌狙击手对抗的,太过瘾了!”成才眼里放出光彩,和天边火红的晚霞相映成辉:“李东,你明白么?那种感觉,那种你喜欢什么的感觉,你愿意为它做一切的感觉。”成才回手抱过八一杠,贴在脸上。? 李东看看成才陶醉的表情,笑笑,扭头看看夕阳:“班长,我当然知道,没有理由,就是喜欢了。”
成才问:“你喜欢什么?告诉班长。”? 李东回头:“我。。。喜欢什么?我喜欢的是那种感觉。” 李东笑了:“感觉就是感觉,班长,你不知道么,我小资,感觉很微妙,说不出来。”看成才还一脸疑惑,李东转移话题:“还是和你说点实在的吧。班。”成才一轱辘坐起来:“啥事?”? “班长,我参军前,不知道自己为啥当兵,当时其实成绩还不错,在北京考个大学也不难,想出国也不是难事。可是正好来体检,我通过了,我妈坚决反对,可我姥爷说,叫他去部队锻炼锻炼没坏处。我也觉得新鲜,就来了。刚来的时候,我觉得新鲜好玩,但很快就厌倦了。我必须承认,我那时太娇气,不肯好好训练,所以在新兵连成绩不好,就到这儿来了。”? 成才点点头:“你不说,我都能猜到。你们城市兵的确很少能像我们农村兵那么能吃苦的。这也不奇怪,从小生活环境就不同。”? “说实话,我特别嫉妒你们,你们太能吃苦了。我也下过决心,就是坚持不下来。”? 成才揽过李东肩膀:“你嫉妒我们?我嫉妒你们才对。你知道你为啥下不了狠心,我为啥就能?你就是两年期满走了,你还是回北京,依旧有大好机会。我呢,我就必须回那小村子了。你也说过,既然上过云端,就不想再叫人家一脚踹回土里;这么形容如果不贴切的话,就是既然出来了,明明知道自己可以把握自己,有更光明的未来,有更好的用武之地,就不愿意再往回活了。人都是想越活越远的,不是么?所以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拼命。我就是拼了命,也未必能有你退役后的机会和起点,这就是事实啊。”
李东长叹一声:“班长,我现在明白了,生活对你,其实真的不公平。我呢,和你比起来,简直就是无病呻吟了。我现在觉得特别对不住你,我原来总指责你自私自我,不够温情,其实我根本没资格指责你。我自己站在高高的起点上,享受着根本不用靠自己努力就得到的优越物质生活和机会,我除了投对了胎,其实还算什么?我有大把机会和时间供我小资,供我敏感,可我有什么资格这么要求你呢?班长,真的,对不起了!”? 成才拍拍李东的肩:“你今天怎么了?怎么想起说这个?再说你原来的指责也不无道理。我原来就顾着往上长,为此自己砍掉自己很多枝枝蔓蔓,高是高了,却是个电线杆子,没机会去体会阳光照在叶子上的感觉,小鸟在树杈筑窝的感觉,失去了生命本来的意义。我回来,到这里,就是要找回我的枝枝蔓蔓的。”成才眼神很温柔,望着遥远的五班:“我觉得我找到了,真的。我现在在五班很舒服。”? 李东很感动:“班长,原来我怕你走,是我太自私了。我现在想明白了,班长,你应该走,你这么棒,留在这里浪费。我那天听到高副营长叫你好好学文化了,你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吧?” 李东从怀里拿出几本书:“这是我给你准备的,肯定有用。你好好读,肯定能考上。班长,我相信你!”说着把书塞到成才怀里。
成才看看书,看看李东:“我如果真走了,你们怎么办?”? 李东笑笑:“谁都不该叫别人为自己负责。你走了,我们就退步,那不怪你,怪我们。不过,这次不会了。你教会了我们怎么不抛弃不放弃。”? 成才很是感动,不由又问:“那具体你以后怎么打算?”? 李东说:“我想留在部队,我要争取转士官。” “半年多,时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