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大江山酒吧的路上,茨木照旧说个不停,一会儿讲个笑话一会儿说说自己集训时候的事,酒吞倒也不烦,时不时还会搭上几句话。

走到酒吧门口的时候,酒吞突然叫住了已经迈上台阶的茨木,显然是有话要跟他说。

“过来。”

茨木于是从台阶上走下来,在他面前站定,“怎么了?”

酒吞仰起头看着他——刚认识的时候,茨木还比他要稍微矮一点,两年多过去,就已经比他要高出小半个头了。他的小少年长大了,但似乎又没有长大。

酒吞轻咳一声,很郑重地开了口,“茨木,那样的事以后还会遇到很多。”

“我知道。”茨木垂眸望着他,眼里蕴着点点闪烁的光。

酒吞轻叹一声,笑了。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好问、好担心的了。

他为茨木调了一杯朴素又神奇的酒,细腰小杯中,大半杯冰水和小半杯透明无色的酒渐渐交融,变成了无暇的白色。

茨木喝了,说:“辣,有点呛。”

酒吞点头,解释说:“这是白酒,当然呛辣。吃点这个吧。”说着把一小盘刚切好的甜瓜推到了他面前。

茨木照做,被白酒辛辣味道洗礼后的口腔对甜味相当敏感,嘴里残余的酒味和水果的清甜交杂在一起,又甜又醉。

“这是什么酒?”

“土耳其拉克酒。”

酒吞抬手为他抹去了唇边沾染的汁液。

raki,传言是两种清澈所调合而成的白色爱情,是爱神为恋人调制的美酒。

19.

一晃过去这么多年了。

大江山酒吧还是这样不温不火地经营着,在夜晚亮起一室昏黄的灯火,静待人来人往,更迭不休。

茨木坐在靠窗的位置托腮望着在吧台后忙碌的酒吞,想起那些平淡的过往,不觉让笑意爬上了眼角眉梢。

店里进来了几个光顾近十年的常客,看到茨木时一行人都愣了愣,旋即便笑着打了招呼,“你回来了啊。”

茨木点头说是,好久不见。

一行人也算得上是熟人了,大概也知道他和酒吞的事,不由自主地就多聊了几句。

“这次回来就彻底安定了吧?”

“是啊。”

“不容易不容易,你们也有十年了吧?”

“对。”

十年。茨木想,都十年了。

高中三年,大学四年,留学又三年。

认真算一算真的是聚少离多,乍一想好像挺艰难的,可回想起来似乎又不是那么艰难。

他回国那天正赶上下雨,秋天的雨下得不大但绵绵不绝。在机场耽搁了些时候,他打上车就直奔大江山酒吧。

下雨路况不好,车开得慢,到达酒吧所在的巷子口时已经是傍晚了。茨木看了眼手表,估摸着这时候酒吞有可能会在店里做开业前的准备。

拖着行李箱穿过长长的巷子,他在熟悉的店门前停下,上台阶,一颗心都快跳出了胸膛——他太激动了,这次他是真的回来了,带着他的学位,他获得的奖项,越过千山万水,回到了他的爱人身边。

此时此刻,他向来落笔果决的手竟有些颤抖,费了好些力气才推开虚掩的木门。

在吧台边检查酒具的红发男人闻声回头,一时怔在了原地。

茨木见状,向他张开了双臂,“我回来了,酒吞。”

酒吞什么也没有说,快步上前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亲吻他沾着细雨的面庞,为他拂去一身仆仆风尘。

茨木吻着他的眼角,低声诉说想念后又调节气氛般的用一种很轻快的语调道:“我还有一份大礼要给你。”

酒吞没听进去,他的全世界都已在他的臂弯中,礼物早已无足轻重。

月余之后,一幅获得了国际奖项被各大画廊轮番展出的画作被空运回国,茨木把它送给了酒吞。

酒吞认得这幅画,早在它还是一副半成品时他就已见过。那大面积的留白终于有了内容,天光万里,悬崖边的白发妖怪在烈火中燃成灰烬。一边是山河如画,一边却触目惊心。

二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一个人无法完成的作品注定要让两个人来成全。

他们是天作之合。

回忆令茨木难掩幸福,人群中传出善意的调侃,“真爱啊!”

茨木也笑,说:“真爱。”

透过人群,他注意到酒吞正朝这边望过来,于是站起身说了声“失陪”就往吧台走去。他在吧台最靠边不太起眼的位置上坐下,一如多年以前。

吧台边的客人也是熟人,对他们这些年的经历很好奇,问茨木能不能讲讲他们的爱情故事。

茨木接过酒吞递来的酒杯抿了一口,沉吟道:“故事啊……”

关于人生的奇遇,茨木也曾细细数过,无非不过年少时的惊鸿一瞥与怦然心动。

那些偏见与阻挠,过去了就过去了,他不愿再去回想,那既不能为他们的感情增色也不会使之黯然。

那么幸福呢?

他抬头与酒吞交换了一个眼神,转而看向好奇的客人,道是:“尽如你所想。”

幸福啊,幸福从来没什么好说的。

他没有什么九曲回肠的爱情故事,有的只是一场动情所带来的,生命中的光彩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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