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威严扫地颜面尽失,每每遂了那孩子的意抱入内室又是一番春景。

袁笑之收回思绪顿了顿,“小棠对孩子他爹是谁……看起来倒不怎么在意。”

只偶尔,偶尔那么几次同床共枕月上中天时,他见过那孩子推枕揽衣寂寂起身,趿着木屦独自一人站在窗台前。沉默地面对寥廓月色,却什么话也没说。

他看不明白袁小棠口中的不在乎,到底是真不在乎还是假不在乎。又或许他全都明白,只是不想……活得那么明白。

谁不想占有呢,从毛发到骨血的每一寸。

可他是父亲,不是那家伙在外头随便招惹的某个男人。

他必须先为了那孩子的未来着想。

戚承光轻轻笑了笑,“小棠少年心性,自然看得开。若是太执念于此,倒是不像他了。”

“那你……”袁笑之猛然话锋一转,“可有意娶他,哪怕他身边已虎狼环伺?”

戚承光深深看了袁笑之一眼,抬手作揖诺言深重,“晚辈当日还未来得及向小棠承的诺,今时便交代给您。无论发生什么……我戚承光都愿娶袁小棠入门,护他、爱他、敬他,此志不改,此情不渝。”戚承光抬起头来眉梢微挑似笑非笑,“只是戚某敢问伯父……这句虎狼,可也包括了您自己?”

他不是瞎子,自见旧日好友对亲爹穷追不舍连梦里都是那人名姓后,心中多少有几分怀疑。这几月他派去与袁府通讯的心腹每每回来,也都说袁氏父子举止亲昵感情不比别家。今日再见的第一眼,他这颗心便无声无息地沉了下去。

毫无预兆,仿佛还未照面就已落败,局促得连一声喘息都发不出。

袁笑之果然眼神一厉猛地转过身来,直直而又不发一语地盯着他,目光带着沉重的威势与压迫。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戚承光缓缓闭上了精致如墨画的眉眼,一声叹息还未来得及撞出胸膛,就在颤抖的心口里怆凉闷沉了下去。

这反应看来……是他猜对了。

“晚辈无意冒犯伯父大人。”戚承光唇无血色,强笑着朝袁笑之拱了拱手,眼底如覆寒霜,深冷落寞。“此事我无意追究。毕竟是小棠自己的选择。至于那些已经说出口的话……”男人沉默了霎,叫袁笑之无法辨别那人是否有过片刻迟疑。

“那些话,我既作真,便不会收回。”

戚承光定了定,身形长立抬头与眸色愈发幽深的袁笑之直直对视。

“……还望岳父大人成全!”

庭下柳色成花风吹云衣,谁俯身作揖,两臂高抬举过头顶。字句间皆是决心。

袁笑之的静默叫人揣测不了态度,戚承光倒是始终不慌不乱,从容维持着姿势,心性沉稳。

而外头暗流涌动的这时,屋内却是不时传来几声女子羞恼的嗔怪,气氛融融。

“你再胡说八道,我可就把你扔出去了啊!”

袁小棠忙扶过方雨亭,“小亭子你可别乱动,到时裂了伤口,小光该找我麻烦啦!”

方雨亭神色怪异,“关……戚将军什么事?”

袁小棠喉咙发干,咋了咋舌到底还是把话咽了下去。“他好不容易救下的你,自然是希望你早点伤愈嘛。”少年转过了话头,“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你快与我说说。”

方雨亭回想起落脚于灰蒙雨夜的那段记忆,眼前仿佛再次划过了乍现半空的溅射血花,在淅沥雨幕中凝结成流动的猩红血雾,落在眼里,都是令人作呕的湿热黏稠,茫然混着空虚。

“那时……我去救鸽子她们,被早有埋伏的徐灿偷袭。”方雨亭低下头,十指揪紧了衣角,神色惶暗,“他拿鸽子和小夏的性命……来逼问我的身份。我眼睁睁看着她们被刺伤了一刀又一刀,整个天地都是红的,该多疼啊……”她喃喃着,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我把一切都交代了,什么都说了,那家伙却出尔反尔谁都没放走,大笑着挥刀一通乱刺,鸽子被他捅了个对穿,我当时真以为我们就要死在那了,死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牢……死在昔日同袍刀下。”

方雨亭小声抽噎了下,一张清秀俏丽的脸此时已是鬓汗淋漓。

“最后是戚将军的人救下了我们几个,再然后……就是如今你看到的这样。我被暗中转到了别居里……休养生息。”

可一切都结束了吗?记忆会再无回声?过去枷锁能不再造访心扉?

方雨亭渐渐惨白了脸色。就像是具被雨水冲漂过的青灰尸骨。

袁小棠只没想到那夜方雨亭孤身一人会遇到这么多危险,不由抬手摸了摸她头,收敛嬉笑难得柔声。

“好啦,都过去了。”

他蹚过黄泉渡,小亭子闯过地牢,可曾与全世界背离的他们,如今都活下来了,不是吗?

方雨亭嘴唇一颤,摇了摇头眼神涣散。

“不……你不知道,”她扯着袁小棠的袖子低低说着,陡然哽咽。“鸽子……”

少女眼含绝望水光,背脊一抖终于忍不住地彻底失声痛哭,“她没了。鸽子……没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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