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砸在他的手背上。

忽然间,他说,此来俗辈皆疏我,唯有故人心不疏。

我听后想起殳乐给我寄来的信,当着先生的面拆开里头只这一首诗,在殳乐写来洒脱,在先生看来却含情。

胡搅蛮缠了这许久,原不过想的是一个解释。

先生点着头说,心有所属是好事。

这话却说得没头没尾,断了一截儿似得全看我怎么答了。

我伸手抹去先生手背上的水珠,郑重地握着他的手,冰凉的水气钻进我的手心,黏糊糊地渗入掌纹,如果气温再低一些就能冻住那些雨水,在某个时刻我们或可像满地的潮湿般凝成一人。

我笑叹,只怕是别后空回首,相逢未有期。

先生捏了一下我的手,眉眼都好像柔和起来,像是等到了想要的答案,他劝我,这事儿不急,来日方长。

我看着他转身的背影,被橙黄的灯光勾勒出的剪影很温暖。

我想,如果在生病的时候看见这样的场景,导致嗅觉失灵的冰渣子也许就都能被融化。

作者有话要说:  ps:我又改名字了,朋友们。

☆、ch.19

“秋凉乍寒,昼短夜长,实在是温燥口干。”明楼坐在温莎椅上看着檐角落下的凌霄,笑着与明镜说话。

“从前还能做些梨膏糖。”明镜正捧着本《法餐的艺术》细细地阅读,只在拨动脸上的直腿眼睛才又说,“现在都不敢想了。”

明楼从明镜的头发里取下一片黄叶放在手边的圆桌上,他的眼底藏着深色,倒没显露出来,只说:“明诚秋来爱咳嗽,也吃这个,病却总好不了。”

明镜如常掀过一页,重提故人神色却未变,一双眼睛瞧着那写漆黑的文字专注之余早已显得麻木不仁,她看完了一段才抬眼反问:“他爱吃梨膏糖?”

“谁说的?”明镜无心摩挲着纸张的边角,说:“只是不论他吃些什么,每回我们的明大长官不是一旁候着,也是个君子。”

明楼听着明镜暗地里说他“动口不动手”,却见那一角书页褶皱的折痕,嵌在指缝中进退两难,他笑:“大姐教训的是。”

明镜好容易放下开了那书角,像是废了许多心神的倦怠似的将书本放在膝头,摇着头说:“你在楼下听不见,那时还是明台告诉我夜里听见了咳嗽声。”

明镜头枕着椅背似乎不愿提起这些容易被忽略的细枝末节,她摆了摆手道:“但阿诚的嘴谁又撬得开,后来就再不见明台嘀咕这事儿了。”

“谁知道呢?”明镜仿佛自问自叹,长眉微蹙,阖起的眼角掩尽悲悯。

明楼看着明镜沉静温婉的面容,鬓边些许银丝浸在夕阳的余晖中光影交错。人声一息,周遭也都寂然无声,除却不时撒下些脆生生的鸟鸣,瞬间也卷进风中流转飘散。

明楼依旧自顾自地转动着手腕上的串子,他晓得明镜对明诚的病一无所知,不然刚才不止是回避而更多的是惊慌。心中迷惘痴绝的念头愈发沉重,明诚的许多事都随着他的死亡消失在了旧日时光中,像一堆尘土落进了泥灰里,模糊不清,终而消逝。

他已经快要记不清自己与明诚最后分别说再见的时候了,那是什么季节,或晴或雨,新花来并枯叶落,晦暗近青白,那些琐碎的片段定格在模糊的刹那,那个画面就像台锋利的绞肉器,不停地重复与否认把他卷入其中生生将灵魂撕裂,过程缓慢而清晰,他需要做点什么来分散他的注意力,所以不停地转动香珠来平静心神。

“你说苏武他苦不苦?”明镜直直地看着被枝叶分割的支离破碎的天空忽而问道。

明楼却不惊讶,他拢着手串回忆道:“渴饮月窟冰,饥餐天上雪。”

一只燕子掠过头顶让天光一闪而过,那是突如其来的闪耀,明镜不适地眨动眼睛说:“看来真的不好过,有一回阿诚告诉我他梦见了苏武。”

“是吗?”明楼挑眉,显得非常有兴趣:“他梦见了苏武庙回过头来发现已是海晏河清?”

“理想主义。”明镜哧地一笑,偏头看着明楼,又把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说:“一场噩梦,是终年漂泊,客死他乡的结果。”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醒了就好了。”明楼回头看着明镜的眼睛,不为所动:“小孩儿一样。”

“我看你倒像个老小孩。”明镜吐出口浊气,她看着明楼像个瘾君子一般攥着那串持珠不放,只觉得五脏皆为煎熬,苦意漫到了舌根:“冥冥之中,怎知不是天命难违。”

明楼的心里冷的像块儿冰,对明镜此时的神叨不痛不痒,他反问:“冥冥之中,或许事在人为。”

“君隔万里,早已生死相辞。”明镜平静地看着明楼悠哉的模样突然变得阴沉可怖,这就像姐弟俩人之间的一场博弈,两虎相斗,如此迎头痛击,结果必定长幼俱损。

“明楼,何必?”明镜想要明楼粉身碎骨,想要明楼向死而生:“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

“不值得。”

话音刚落,却不想明楼腕间一松,之后满地的香珠四散崩落。

明楼呆愣地看着小径旁的茂密草丛,全身的血液仿佛凝结,骨缝生出倒刺,锋利细密,来势汹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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