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使节是朝廷命官,与那些骁果禁卫相比却是一点都不晓得李世民是何许人也,只听说他自称是李渊的次子,便摆起一副傲慢已极的架子,眼睛斜向上望着半空,打着官腔慢吞吞的道:“犯人已经关押起来,谁都不能再去见他的。你还是速速离去,少在这里捣乱滋事吧!”
旁观众人见他如此态度,都是气愤填膺,长孙顺德首先按纳不住叫了起来:“你这狐假虎威的狗官!你以为自己算什么东西?在我们的地头上还敢如此作威作福?信不信我们先把你这狗头砍了再说?”
那使节听得恼羞成怒,大声喝道:“反了,反了!来人,给我把这口出狂言的暴徒拿下!”
他身边的骁果禁卫都走上前一步,李世民这边的人也走上前一步,双方均是怒目圆瞪的对峙着,眼见就要发生一场群殴。
李世民连忙站到两群人的中间,向着自己一方的人扬了扬手,向长孙顺德说道:“顺德叔,你误会了圣使的意思啦。他怎么会想在太原这个我们的地头上作威作福呢?他带来这里的骁果禁卫才一百人,我们光是太原这里就有三千兵马,马邑那边还有将近两千,合起来是五千之众呢。他要狐假虎威也不会在这个远离江都有千里之遥的地方跟我们过不去的,他要假的那只老虎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的嘛。”说着,回头冲那使节一笑,道:“对吧,圣使?”
李世民这一番话明里暗里其实是在恐吓威胁那使节,那使节自然都听懂了,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这时他也想到,自己虽然是有皇命敕旨在身,但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自己若是在这里表现得太过嚣张跋扈,把眼前这些人得罪了,只怕不但完成不了将李渊押赴江都的差事,甚至小命都要留在此处。
想到此处,他连忙缓和了崩紧的脸皮,换上一副挤出笑意的面孔,道:“是,是,二郎毕竟是唐公的儿子,你应该最明白在这个时候不闹出任何乱子,那才是最有利于令尊的。唐公是皇亲国戚,这抗击突厥不力的主要责任也不在他身上,只要到江都走一趟,向皇帝好好的禀明实情,皇恩浩荡,圣心弘大,一定会从宽发落的。但要是在这里搞出什么拒捕作乱之举,皇帝知道了岂不是只会更加的龙颜震怒吗?”
李世民微微一笑,道:“圣使的好意,我是心领的。只是家父突然遭此牢狱之灾,大伙儿有些激动也是难免的嘛。此事来得太急,如今家父身边连件替换的衣物都没有,我只是想给他尽些儿子的孝道,还望圣使能多加体谅,许我进去看望一下,行吗?”
那使节听李世民的语气大为缓和,不觉伸手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道:“当然可以了,当然可以了!二郎此乃孝顺父亲之举,本使怎能不近人情地阻止呢?请进,请进!”说着,甚至伸手摆出请他入内的姿势。
李世民当着那使节的面将腰间配戴着的短刀摘下,交给站在他身边的长孙无忌,两手还拍了拍腰部,以示身上已没有带着任何利刃兵器,便举步往内走去。
跟在他身后的段志玄捧着一个包袱正要跟着进去,那使节连忙伸手一拦,道:“对不起,除了二郎这唐公的直系亲属之外,其他人都不能进去!而且,你这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
李世民转身从段志玄手中拿过那包袱,道:“这是给家父替换的衣物而已。既然其他人不能内进,那就我自己来拿吧。”说着把包袱打开了,由得那使节彻底地翻弄检查了一遍,确认里面确实只是些内衣内裤而已——那本来是李世民收拾起来的简单行装,要带去马邑的,此际便临时充作给父亲替换的衣物。
于是那使节带着李世民走进驿馆之内,来到一个厢房之前。只见那厢房也被好些骁果禁卫团团的包围守卫着,显然李渊就是被囚禁在内。果然,那使节往厢房一指,道:“唐公就在这里面。”然后从自己身上取出钥匙,把门锁打开,待李世民一走进去,就又在外面反锁起来,戒备确实是极为森严。
李世民一进房内,便看到父亲垂首坐在床沿,身上本来穿在外面的官服已被剥去,换上了一身粗麻白布裁成的囚衣,手脚之上却并没有戴上枷锁,看来只是对他施行了软禁。然而尽管是这样,还是看得他心头立时便掠过一阵闪电般的剧痛,扑上前去,跪倒在他脚下,泪如雨下,呜咽失声的叫道:“爹!”
李渊在这突如其来的沉重打击之下蓦地见到骨肉血亲,那种惊喜交集、老怀大慰的心情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了,连忙一把将儿子深深地抱进怀内,两手紧紧地揽着他的腰肢,胸腔里充斥着的都是年轻人的清新气息,不觉也是泪如泉涌、泣不成语,只叫得一声“世民!”
两父子相拥紧搂,抱头痛哭,一时只觉天地之间一切都不再重要,甚至是一切都不复存在,除了眼前怀中的这个人……
李渊心情激荡,李世民就更是有如在心头掀起了波涛巨浪。
要知道,自从他在大业十年的中秋宫宴后被皇帝逼着进宫之后,就再也没有这样被父亲如此深深地、紧紧地拥抱入怀了……
被皇帝禁锢在身边的日子就不用说了,就算是一年后被释放出宫回家,父亲对他的态度也截然大变。通过悄悄地听到父亲与大哥之间的对话,他更是明白了父亲已经不当他是自己的儿子。父亲认定他的身子已被皇帝沾染,即使是被皇帝抛弃了,也终生都只能是皇帝的人,他只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