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化缘,他都会无可避免的走到那间气派豪华的戏院跟前。那戏院门口的画报每月都换,戏目从《挑滑车》换成《夜奔》,再换成《艳阳楼》,可唯一不变的,便是画报上的查英。这一年,他当真成了这戏院的活招牌,画报也是一日比一日换的大,全城达官贵人,无一不以听一折查老板的戏为荣。
周西宇修习猿击术,听力比常人好了何止几倍,每次虽然只是经过,也能听见戏院里面那山呼海啸般的叫好声。那人素来唱作念俱佳,文武混乱不挡,是个十足的戏篓子。有时那缠绵缱绻的水磨腔,带着江南的湿润水气,自戏院深处飘来,听在耳边,只觉心神俱漾,心旷神怡。有时他的唱腔高亮宽阔,犹如出鞘利剑,挥洒出一抹英雄豪气。
周西宇面色如常的从戏院门口转过,拐了个弯便走到了一条热闹的长街上,旁边便是一家布庄。周西宇将自己那豁了口的瓷碗塞回随身带的褡裢里,走了进去。
掌柜原以为生意上门,一看进来的是个穿着落拓的道士,一时失了兴致,跌回太师椅上,连身都没起,随意的摆了摆手道:“要化缘上别处去,我这可没钱。”
周西宇柔声道:“掌柜的,我要买布。”
“买布啊?”老板上下打量了一下周西宇,懒洋洋道,“要白麻到后院去扯。”布庄向来将名贵的布匹摆在当门口招揽生意,那些便宜的麻布粗布便都堆在后院,谁要便叫小厮带去扯。
“不要白麻。”周西宇眼睛定定的看着柜上那匹织花锦缎,“我要这匹。”
“这匹?这可不便宜!”掌柜眼睛都要从眼眶子里滚出来了。这匹布上面可是粤秀,绣着牡丹花,花样大气华贵,布匹本身也是光泽饱满,滑不留手,是老板摆在铺面正当中的宝贝。
“就要这匹!”周西宇笑了起来。
夜色如水,一灯如豆,周西宇坐在炕上做针线活。今天买回来的那匹织花锦缎,被他做成一张被面,里面塞满了厚厚的褥子。马上就要过年了,天气也越发冷了,盖这张被子正好。
周西宇缝完最后一针,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手里一抖,那床杯子舒展开来,厚实松软,他满意的点了点头,从炕上下来,抱着那床被子推门走了出去。
木门吱呀一声,寒风便夹带着雪花涌进了温暖的室内。原来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雪了,鹅毛般纷纷扬扬的从天上飘落下来,地上也积了厚厚一层。
这道观虽小,廊下却常夜都点着灯笼,照在雪地里,映的院里亮亮堂堂的。周西宇抱着被子往西偏殿走去,这万籁俱寂的夜,只有他踩在积雪上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响,安静的过份。
周西宇在西偏殿门口站定,却没有推门,只是站在门口。雪花无声的落在他的发间颈间,被热气蒸腾化成一颗颗水珠。良久,周西宇才转身,对着院内,唇角勾起一抹轻笑,柔声说到:“既然来了,不如进来喝杯热茶吧。”
一道人影从院里的假山后面走了出来,穿一件裘皮大氅,身姿挺拔俊朗。只是怕是站的久了,肩上已然积了一层薄雪,来者正是查英。
查英默默无语,随着周西宇进了西偏殿。这西偏殿不知道是谁的卧室,一张雕花大床,上面挂着织锦绣花的床幔。床边墙上挂着一面铜镜,下方还摆着一张花梨木的妆台。
屋内没人还点着炭盆,烤的整个屋子暖烘烘的。查英脱了外面的裘皮大氅,里面只着了一件白色的长衫站在屋内。他眼睛在这屋内上下扫了一圈,脸色便越发难看了起来。这房间布置的着实华贵,和这破烂小庙实在不搭。
周西宇将手里的棉被叠的整整齐齐,小心翼翼的摆放在床上,然后转身,看查英满头落雪站在那里。想他也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心下也是不忍,便直接伸手帮他掸去,嘴里念到:“虽然你功夫高深,真气炽热刚猛,可这样站在雪地里久了,也是会得风寒的。”
若是换了别人,还没踏进这观门,周西宇便能察觉。可只有查英,他们的功夫出自同宗不说,查英的功力也不在自己之下,他若刻意隐藏,周西宇也发现不了。刚刚如果不是自己突然出门,查英大概也不至于慌了神乃至乱了气息的吧。
查英皱着眉一声不吭,就那么站着任由周西宇为他掸雪。他们自下山之后,一年未见,他虽常叫戏班的孩子寻了由头送了钱来,可他周西宇还是那样,穿一件灰旧的粗麻布道袍,洗的袖口都毛了,这寒冬腊月里还光脚踢啦着一双旧布鞋。他自己过的这样清苦,到还有心思布置了这么间屋子。
“这些日子,你还好吗?”查英虽然心内翻涌,却一句话都没说,两人相对良久,终于还是周西宇打破沉默。只是一问完他就后悔了,站在他面前的查英,剃须剪发之后,更显得英姿勃发,自然是好的。若真要说有些什么不好,大概就是比下山前更削瘦些罢。
查英看了一眼周西宇,终于开口,只是没有回答他,只是冷冷的问到:“你不是住东偏殿吗?这里是给谁住的?”
“还没人住过。”周西宇说到,“今晚这么大雪,你就住这吧。”
“我跟你睡炕。”查英嫌恶的看了一眼这房间,心想这大约是准备给香客住的。只是他一想到周西宇细心妥帖的布置这房间,他心里的酸味就都要漫出来了,所以看什么都不顺眼。
周西宇坚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