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立刻开始批评他“毛都没长齐就想标新立异”、“会是下一个黯然消失的所谓‘妖星’”,一溜一溜的导演出来委婉含蓄地说“年轻人总以为导演是很简单的事,不摔个跟斗是不知道的”……
祁景言没有任何回应,他甚至谢绝了所有采访,找了个封闭基地筹备和拍摄。
两年间,他的消息几乎从未见诸报端,一开始哭着喊着舍不得的迷妹们似乎也慢慢淡忘了热情,他好像退圈了一样不再被提起。
在这个时代,凭借强悍的科技,一个月就能完成一部质量不错的电影——毕竟不像地球时代还要后期重新配音、慢慢剪辑等等,这里基本上边拍就能减好,而且拍摄速度极快。越是大制作、越依赖信息技术而不是人,越快、越省钱。
像《长庚》这种主题,背景基本就是飞船,简直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但祁景言却偏偏拍了近两年。
而等这部戏上映的时候,媒体和大众后知后觉地想起还有这么个人这么个剧,顿时怀着找噱头或者随时准备砸臭鸡蛋的念头选择星网观看,或者走进电影院。
当他们看着那个明明英俊、却让人只注意得到他仿佛空茫又仿佛深邃的眼睛而意识不到他五官有多出色的男人的时候,他们忽然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是长庚。
对着镜子,那个男人注视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轻声地念叨着。
他说,我看到了,我看到那颗星球。我看到了。
他慢慢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单纯又幸福,深邃而仿佛盛满了千山万水的眼眸,渐渐变得剔透清澈。
——无数观众在这一刻哭出来,咬着牙,不敢放肆,好像生怕打扰了什么一样,却无法忍耐地任由眼泪一直流一直流。
长庚催眠了自己。
那么多年,那样绝望。
所有人都濒临崩溃,长庚怎么可能还维持着内心的平静呢?他的精神力很强大,强大到超过其他任何一个人,但这只能让他更绝望——因为连疯了都做不到。
他不愿意面对日复一日等待未知的希望和无谓的渴盼的日子,他想要看到希望。
——所以他催眠了自己。
只有自己都发自内心地相信,才能蒙蔽住那么多人。
其实这个让后来的人们恐惧、觉得他玩弄所有人于鼓掌之中的人,也只是一个心怀恐惧、期盼光明的男人。
那么,事实就是长庚先骗过了自己,然后再去欺骗人类吗?
——也不是。
这是个精神力强悍到至今无人能及的男人,这意味着他总是能够从催眠中醒过来。再深的暗示,都不能阻止这一点。
于是观众们看到那个男人一次又一次冒着冷汗惊醒,眼睛里混杂着恐惧、脆弱、单纯与疯狂。
他哆哆嗦嗦的手在笔记本上写下,比恐怖更令人恐惧的就是恐惧本身。
他放下笔,对自己露出了一个不对称的、仿佛破碎的笑容,走出了房间。
祁景言,不,长庚,穿过重重人潮,走到一个人的身旁,拍拍他的肩膀,露出一个非常和善的笑容:“古里亚先生,可以打扰您一下吗?”
焦头烂额的首席科学家脸上带着隐隐的灰气和死寂,声音平板到似乎失去波澜:“什么事。”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和您说,所以,可以看着我,我们认真地谈话吗?”男人的声音饱含着祈求,又仿佛隐隐透露着低哑的勾人慑魄。
科学家转过脸,然后瞳孔几乎是一瞬间放大。
镜头切到男人的脸上。
一个特写。
那张完美的脸孔几乎近在咫尺。
莫一笑看着那个男人的眼睛——现在的技术已经可以让电影里的人宛如活生生站在你跟前——看着那个男人近在咫尺的、濒临疯狂又带着无尽恐惧的眼睛,觉得连呼吸都要停止了。
那双昨天看着,分明是无机质的、冰冷如同缺乏感情的眼睛,在这里,却是一座压抑的火山,内里澎湃着热情,但却无法言之于口,只能在眼神的交汇间传达。
刹那间,那双眼睛如同失焦,氤氲着无尽的迷雾和悠远的星空,沁着丝丝寒意和仿佛暧昧的波光。仅仅是这样看着,就让人仿佛深陷其中,几乎是失去想法、呼吸,以及灵魂。
——这才是传说中的精神大师的眼睛!
刹那间,几乎是无意识的,这个念头掠过莫一笑的脑海,然后他无比惊诧地捂住了胸口。
——原来是这样!是因为这样这个男人才成为立于顶点的传说!
作为一个演员,自己明明是试图一边看一边从专业角度作分析的,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浸在这个男人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之间,忘记了分析,忘记了思考,忘记了……这只是一部电影。
甚至,连这个眼神,这个催眠时的眼神,都能让他一个不了解所谓催眠大师、精神力大师,甚至不了解人类这段历史的人刹那间觉得——
这,就是精神力大师。
第17章
《长庚》长达三个小时,影片绝大多数时间只是“长庚”一个人的独角戏。
镜头追随着他在房间里如困兽般的抱头尖叫,追随着他穿过表情麻木的人潮,追随着他在日记本上写下支离破碎的文字。
只有在他对别人进行催眠,编织出一个又一个谎言和幻景的时候,才会有对手戏,但长庚依旧是绝对的重点。
当长庚完成了对绝大多数精英的催眠,那些曾经脸上晦暗的人们一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