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到脸,浑身上下除了灵魂之外没有一样东西是真的。

不对,就连灵魂的面貌也是假的。

“难怪,连我都快认不出自己来了。”白玉堂轻声哼笑,声音含糊轻微的在出口的同时就又被他自己咽了回去,“白玉堂……又真的还存在吗?”

展昭在踏进未名的这间宅子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到底已到了深秋时节,天色本来就暗得早。才走进大门,展昭以听见一阵破风的声音,下意识的伸手接住了瞬息就到了眼前的黑色物体,入手时竟是熟悉的重量。

“这是……竹叶青?”展昭虽然有些惊讶,但拿到没有开封的酒坛之后他的第一反应仍是抬头打量起了白玉堂如今的模样,并在确定他的身形似乎又一次凝实了起来,再没了之前忽闪的样子时稍稍松了口气。

“上好的竹叶青,”白玉堂没有抬头看向展昭,只是自顾自的抿着手中酒坛里的醇酿强调了一句,“之前欠你一顿酒,为了换这些回来我可是连看家的本事都交出去了——猫儿,有没有觉得挺感动的?”

依旧是那般轻佻恣意的语气,可展昭的心却忽然紧了一下,但他却说不出不安的原因,掀开酒坛上的封口仰头饮去一大口,落下的酒液沾湿了他身上的红衣:“的确是好酒。”

白玉堂的动作稍稍一顿,他没想到这一次竟然不需他劝这只猫就主动了起来,但这份诧异也只是在他的眼中稍稍闪过:“痛快!猫儿你倒终于痛快了一回,来来来,今天的酒绝对管够!”就像是在印证他的话一样,才说完就看到一片单薄的式神顶着和它身体大小一点也不协调的酒坛晃晃悠悠的从拱门离飘了出来。

“你看起来,倒是还和以前一样。”又大口的喝了一口酒,展昭迈步在白玉堂身边坐了下来,不知是不是喝得太急,看着他的眼睛在暖橙的火光下竟有些柔润的湿意。

“呵……人哪有不变的。我如今和当初又能有多少相似的地方?”白玉堂对展昭的这一个说法却嗤之以鼻,“以前你我总是说不了几句就要先打上一场,可五爷这次回来你的脾气倒是好了不少,没那么容易炸毛还真有些不像只猫了啊,猫儿。”

白玉堂总知道该怎么撩拨自己的火气。

展昭又一次举起酒坛遮住了自己嘴角的那一丝苦笑,没有接白玉堂的话茬。

白玉深深的看了展昭一会,忽然又笑了起来,也端起酒坛大口了灌了口酒:“好,那么今夜就不要多说什么了,喝个痛快!”

沉默着你来我往,白玉堂喝着香醇的女儿红却越喝越觉得没味——不只是连微醺的感觉都没有,甚至还越来越清醒。

一切的一切都好像在提醒着他,不一样了,回不到过去。

“猫儿……”随手将手中的酒坛丢到一边,白玉堂扭过身,再不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一把抓住了正看着自己的展昭的领口,男人的双眼明亮,内里似是透着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期望。

白展堂的身体靠过去,像是挂在了他身上,另一只手却顺势往下最终握住了展昭腰侧的巨阙,他垂眸:“我记得这里原本不是换成了湛卢吗?怎么又换回来了。”

展昭忽然颤抖起来,原本因为酒而迷蒙的思绪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顿时清明。他顾不得把白玉堂先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就立即抬手覆在了那冰冷的手背上:“丁家姑娘是个好姑娘,是展昭对不住她……”

“你最对不住的明明是自己。”白玉堂笑着说。他松开了展昭,也和他拉开了距离,“心思这么敏锐,偏偏还喜欢勉强自己……”

“不是勉强,我没有勉强自己。”展昭急急的打断了白玉堂轻嘲的话,好似在害怕,“玉堂——”

可白玉堂这一次同样也没有让他把话说完,沉默的按住了展昭的嘴:“别说出来,不要告诉我你到现在都什么还没发现——活人不该被死人牵绊,我早就……”

“白老鼠!”展昭再难按捺自己内心一再被白玉堂挑起的火气,明明已经好了,为什么挑明?

白玉堂却静静的看着展昭,最终竟然笑着坚定的说出了那个结果:“我早就死了——认清现实吧,猫儿。”

这世界上哪里真的有复活的法术?就算只是不完全的也不该存在。

白玉堂从一开始就知道未名洒出的那粉末造成的结果只是假象,但他还是忍不住贪心……可惜,终究,还是有到头那天。

“你让我怎么认清?”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这一夜展昭的情绪也显得有些异常,“白玉堂……只有一个。”

白玉堂再忍不住猛地向前抱住了展昭,不让他看见自己脸上的神情:“但已经没时间了。猫儿,我……童战能一眼认得出尹念雪是尹天雪的转世,尹念雪也能稍稍记起前世之事,说不定过上十来年五爷我也能来找你,到时候年老体衰你可就再不是五爷的对手了。”

到底,白玉堂还是说不出更加感性的话来。

他不应贪心。

他应笑对诀别。

留下是错是对,如今都不重要了。

“总之,这一次算是好好告别了。”

悄然松手,舍去了一瞬间自心头冒出了头的犹豫。院中无风,可白玉堂身上的衣袂却自行飘动了起来,他在大笑声中仰首而去,消失在浓厚的阴影里,潇洒道:“你这只三脚猫,以后可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五爷我啊,可不想那么快见到你。”

……

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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