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他的手很用力,言辞很慌。林应手指和言辞的手指交叉,相扣。林应觉得奇怪,言辞不是伤心,他是,害怕。
他怕什么?
重明依旧在敞轩弹琴。回廊和敞轩的帷幔全都是纯白色,没有风,沉静地哀悼。言辞顾不上礼节,冲上前:“重明,我爸爸的玉棺出现了!”
林应有点怕重明,跟在言辞身后站着。重明眼上缠着纱,他什么都看不见,伸手摸言辞:“小猫仔,你来了。”
言辞眼圈一红,重明声音很轻:“玉棺出现,就是没有用了。”
林应心里发疼:“那个……玉棺到底是做什么的?”
重明顺着林应的声音仰起脸:“林先生,玉棺其实不是棺材,是用来休息的。弥明在里面沉睡,积攒力量,复苏。”
林应用手指搔脸,他脸上的挠伤有点痒:“也就是说……需要充电?”
“这么理解,也是对的。弥明出现的时间不会很长,几十年沉睡一次,睡一次大约几百年。玉棺的主人在世时玉棺不会出现,言辞这么多年,一直还觉得弥明有希望回来。”
言辞一抹脸:“不对,重明,不对,这么多年,根本没出现取代爸爸的人,爸爸没走对不对?”
重明抿嘴,林应不知道那是难过还是微笑。
言辞跪在重明面前,充满希望:“取代爸爸的人不出现,还有希望是吧?”
重明轻轻地,叹气。
言辞愣住,眼泪瞬间汹涌。
言辞十一岁背上弥明的大背包,有私心。
他要阻止弥明的接任者出现。接任者不出现,弥明就有回来的希望。他顽强地活着,生长,做得跟弥明一样好,拼命努力跟老天证明弥明不需要接任者,他可以回来。
言辞,就是接任者。
“可是,重明,我不是人类啊,我本来就是圣兽,不是必须人才行吗?”
重明摸言辞的脸。
言辞大声地哭。
林应只能往上看。
“爸爸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重明拍拍他的背:“你爸爸一看见你,就明白了。可是他很高兴,你自己都不知道白泽真正的力量……言辞,你是天赐的。”
乌发白衣的年轻人,抱着小猫仔,轻轻笑。
咦,你怎么在这里呀?
林应撑着胳膊捏鼻梁,言辞的嚎啕声锉他的心。重明叫他:“林先生。”
林应放下手,绷着脸,声音发颤:“是。”
重明很郑重:“谢谢你照顾言辞。末法时代,圣兽出现就是奇迹。言辞没有夭折,活到成年,我什么忙都没有帮上。谢谢你能出现。”
林应差点没绷住:“别……别这么说。”
临走前,重明的琴声飞出白色幔布。
韩一虎去墓园,远远地站着。
韩父去世。
韩父原来身体就不好,这一天意料之中。韩一虎看着韩一龙的身影,双手插兜,一动不动。
墓园的管理员路过,发现这个挺高的戴墨镜的小伙子在哭。
韩一虎竭尽全力控制住自己不往前走。他那么站着,等人都离去,韩一虎跪在韩父墓前,端端正正磕三个头。
从九棘园回家,言辞坐在车后座抽泣。林应吐一口气:“我爸,是个焊工。那时候都不懂,也没有保护,他是电焊尘肺死的。多处并发症。”
林应开着车,他感觉到坐在后面的言辞,把额头顶在他的座椅靠背上。
等于靠着他。
“我也很想他。”
工地上一筹莫展,虞教授突然大喊:“探方里的人都出来!快点!”
玉棺一阵震动,密密麻麻的裂纹在玉棺上弥漫。探方里的人全都跑上来,玉棺越震越厉害,终于崩碎。
空的。
玉棺里什么都没有。
玉棺下面连着的无尽的底座塌成一个坑,彻底不成型。
虞教授有个奇怪的想法,看上去这个玉棺像是长在树枝上的……果实。
晚上,整栋房子都没有开灯。虞教授抱着原形的言辞坐在阳台上,手指轻轻抚摸他。言辞轻声道:“云阳,我爸爸被我害死啦。”
虞教授抬头看,今天夜空里有星星。
“我小时候,最喜欢的生日礼物是一幅生物进化历程图。藻类,真菌,苔藓,腔肠动物,棘皮动物,一直往上,一直往上,各种的分支,像一棵树一样。四十亿年前,生命第一次以细菌状态出现,四十亿年之后,生命以我们呈现。整个生命的历程是一棵树,逝去诞生。虽然我不太明白你和你父亲,但你们一定也在这棵树上。一年四季,繁茂落叶。离开,或者死亡。生命传承四十亿年,我们都是从远古而来的伟大奇迹。你继承你父亲,你父亲知道,这并不是你的错,是因为……树正在生长,正在生长,跨越更久更久的时间。”
虞教授低沉和缓的嗓音是静水深流,在长长的夜里盘旋回荡。韩一虎站在门口,林应坐在隔壁的卧室。
言辞圆眼睛映着星光,认真地看虞教授。
“你喜欢哪个季节?”
言辞很认真地想:“都很喜欢……”
“我最喜欢秋季。秋季很温柔。树木结果,种子落下,树叶化为种子的养分,明年是一个新的轮回。这样的轮回不停,生命也不会止。种子没有害叶子,这只是一个历程。叶子温柔的力量陪伴种子度过一个寒冬,等待春季,是不是很棒?”
言辞缩在虞教授怀里。
林应手机震动,他一抹脸,咳嗽一声接起来:“喂?”
“叔叔呀?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