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想办法逃走啊,大人。”
“我知道。”
“大人,晚上你千万别碰那些食物,我想办法在厨房放火,制造混乱,您就趁机逃走吧。”
“那你怎么办?”
“我已经收拾好东西,逃去乡下的亲戚家里。说实话吧,大人,我不漂亮,也不聪明,是个倒霉的孤儿,而您是第一个对我如此亲切的人。”
“谢谢你。”
罗德里克理解了卡罗尔的启示,他明白了自己纠结的东西,在身份焦虑中找到自己,找到幸福和善意:这些美好的东西是通过接触产生的,这种羁绊是通过人与人相处产生的,在自我与他人的善意交往中,他也得到了善意的回报。尽管,这只是人际交往的一部分。接触中存在恶意,也存在善意,而人类是否能从中得到幸福,来自他自己与他人的相互选择。
晚上,女仆端着食物进来,她看了一眼正在书写手稿的罗德里克,又看了一眼那杯透亮的红酒。
罗德里克说:“谢谢你,我的朋友。”
他俩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分离。
这一切都在看守眼里。
看守在外面守着,等着罗德里克喝下毒酒,然后去找王城的人领取报酬。
毒药和恶意都溶解在酒水里,如血深红。罗德里克静静等待他的自由。他相信那个女仆能帮助他逃出去。
等待是漫长的,无论是对于罗德里克还是那个看守。
直到黄昏过去,天色全然黯淡,罗德里克也没有吃一点儿东西。
渐渐的,罗德里克开始怀疑那女仆是不是失败了,他真的没看见一点儿火光。他们只是陌路人,因巧合相遇,这点儿情谊怎么值得女仆为他付出生命?
不值得,他只是一个可悲的囚徒,失去了权势,一文不值。
这时候,看守也怀疑自己的计谋泄露了,他抽出袖口的刀,掂量几下,然后推门而入。
可惜,在力量上,看守不是罗德里克的对手。
罗德里克的反应很快,轻而易举地夺过看守的刀子,反手刺向对方的心脏,血喷ji-an出来,流得他满手都是,但是他别无选择。他不想杀人,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别无选择。在对方有气无力挣扎逃脱的时候,罗德里克抓起桌上的酒杯,重重砸在看守头上。直到对方彻底失去反应,他才恢复理智,然后气喘吁吁地凝视现场的一切:
带毒的酒和腥臭的血混在一起,透明锐利的玻璃片醉死在恶毒的陷阱里。
罗德里克匆忙逃离,而外面没有别的看守,他的撤离意外的顺利。
逃出府邸的时候,他听见了一声惨叫和火焰灼烧的声音,他回头凝望那座y-in宅。
滚滚浓烟从庄园升起。
他看见那女仆被绑在火刑架上,而所有的看守都围在女仆的周围,他们叫着:“烧死这该死的女巫!烧死她!”
太远了,他们的距离太远了。
罗德里克无法回去救她,她已半死不活。罗德里克听见那些恶毒的声音,却只能选择逃离,他的心像是被刀子绞烂了,却无法抽离绞烂他内心的恶毒东西。因为理性,他知道自己无法救出他的朋友,去鲁莽地对抗那些愚昧之徒,只会让朋友白白牺牲。
他走向黑暗的森林,看见一点金色的光。
卡罗尔的幽魂在森林现身。她说:“我知道你很难过,罗德里克,可是你必须接触它,体验它,才能学会如何去改变它。”
“我知道,亲爱的,我知道。”罗德里克伸手去触摸卡罗尔的幽灵,他没有碰到卡罗尔,她消融在黑暗的森林里,但是他抓到一件破烂的黑色袍子。
他把那袍子抱在怀里,细细感受上面残留的焦灼气息。
罗德里克把袍子穿上,徒步走到附近的小镇。
灰暗的天幕孕育忧愁的雨,不安的疑云笼罩这里。
街道上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也许是因为脏兮兮的运尸人推着车子,从罗德里克身旁途经。
孩子们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聚在广场上,看流浪的艺人表演人偶剧:国王弗兰茨七世如何对抗埃德蒙公爵和他的女巫妻子。
这是当下最流行的人偶剧。
流浪艺人捏着嗓子,刻意做出尖酸刻薄的女人声音,念出一段女巫的魔咒……
只有奈特那种混蛋才会那样念咒!
诅咒的声音徘徊在罗德里克的心底,就像恶蛆在腐蚀心灵。漫长的声音在他的仇恨中变调,成了一种虚幻的力量,在不停敲击他。
那些孩子在笑,他们觉得女巫十分滑稽。
流浪艺人胡言乱语,但是天真无邪的孩子们偏偏喜爱这胡言乱语。他们无暇纯净,手舞足蹈地喊道:“烧死她!烧死坏女巫”
密不透风的恶意向他袭来,在小镇的y-in云中化作冷冰冰的雨。
喧哗,在下雨的瞬间爆发到极点。随着流浪艺人和小孩匆匆散去,温度慢慢降低。
罗德里克站在雨中,感受天降的寒意。雨水拍打在他的脸上,像细腻的手指安抚他的情绪,s-hi透的衣服贴在他的身上,用刺人的感觉唤醒他的理性。他拉下袍子的斗篷,以遮住自己脸,他怀疑,而且忧郁。
想来,这些人一定很容易认出他就是恶名昭著的埃德蒙公爵。
他不敢面对这些平民。明知道自己无罪,明知自己是受害者,却无可奈。
“您需要帮助吗?”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一个老神父,拄着拐杖,站在棚下,他的眼睛蒙着一层灰色,无神地望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