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今早李斯年在厨房泡燕麦吃的场景。
李斯年长得好看。很好看。
他瘦得有些过分的背影又轻又薄,条纹衬衫领口处的脖子白皙,暧昧地指引着衬衫下的春光。他轻车熟路地打开燕麦袋,把整瓶儿的酸奶倒进去,再扔了几颗蓝莓,端着玻璃碗,一转头却发现自己站在他身后看他。李斯年被他盯得有些局促,细长的眉眼一瞬间堂皇,但很快就淡了下来。他清清冷冷地开口,“想吃自己泡。我只喂狗,不养人。”
“就一碗麦片都要给我计较……真没良心……”唐昊喃喃道,“……那我也不告诉你。如果我还能告诉你。”
“先生,您最好还是联系一下家人办入院手续。您断了一根肋骨,而且脖子也有点扭伤,还有轻微的脑震荡……”
“啊,没事,我已经联系了我的学生来接我了。我有工作,不能住院……”唐昊对上了beta护士有些同情的目光,“呃,我可以走了吗?”
“啊,啊,可是……”护士才发现自己的表情过于外露了,不由得尴尬了起来,“您还是考虑一下住院吧……虽然床位有点紧缺,但是您的情况……”
“唐昊,”一声清亮的声音像锋利的匕首划破了护士温和的建议,“你闭嘴。”
李斯年披着灰色的风衣外套,里面的西装三件套依旧整齐,大背头纹丝不乱。他一路走来,衣摆带着一阵萧瑟的风,引得其余人好奇地看几眼。
他一步一步看似走得极稳,手却在细微的颤抖。
是他的作风——不容许一丝失礼和狼狈。
“不好意思,我们现在就办入院手续。”李斯年对着护士笑了一下,“麻烦你们了。”
“不会不会……”护士松了一口气,“那您去收费处缴一下费,我继续去忙了。”
“好的。谢谢。”
“我不需要住院。我要回研究室。”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李斯年并没有回头看唐昊一眼,“你打算告诉我吗?”
“没有。”
“然后呢?”
“告诉你我出差。睡在研究室。”
李斯年没有说话,背影显得愈发寂寥冷漠。
两人无言。在医院这样悲欢交集的混乱里,他们之间的沉默真是古怪的很。
唐昊做好了李斯年会径直离开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这次是他猜错了——李斯年突然转身,把手上的公文包狠狠摔到了唐昊的腿上。他用力极猛,手“乓”一声撞到了病床栏杆上,“唐昊你他妈是人吗?你当人心是钢铁做的吗?”
“自_w_e_i木奉都能发热了,你他妈还不如自_w_e_i木奉!”
“我们完了你听见了没!我们完了!你爱死就死,有种就滚远点儿别让我知道啊!我李斯年和你从此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行吗!”
那个从不失态,被员工号称宛若程序设定的beta李斯年哭了。
他的眼泪不停地溢出眼眶,悬在睫毛上,悬在细细的眼角上,悬在线条分明的下巴上。他没有去擦,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杵在原地无声地哭着。
“……手疼不疼?”唐昊问。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我们完了!”
“……那应该是很疼了,”唐昊叹了一口气,“回去记得敷块冰。”
cer 3.“频率对不上的时候,就用亲亲重连吧。”
李斯年一直觉得,长大之后世界的慰藉只有止痛药和长岛冰茶。然而对现在的他来说,这唯二的慰藉他都不能碰。
厕所里,洗手台的水龙头被李斯年刻意拧开,哗啦哗啦地掩盖了他接连不断的呕吐声。他扶着马桶,骨节分明的右手软趴趴地耷拉在地面的瓷砖上。眼角染上了桃花般的绯红,衬得他嘴唇和脸色更加惨白。
其实不是想说“只喂狗不养人”,想说的是“我和肚子里那小只,两个人吃这么多够不够”。
“小赔钱货,和你爹一样不省心,”李斯年费力地摸上平坦的小腹,“乖一点好不好。爸爸真的很累啊。”
“爸爸真的好累啊……”,李斯年缩成一团,手捂住眼睛,眼泪还是润s-hi了指缝。
在没遇到唐昊之前,李斯年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怨怼。
他是一个男性beta,尽管性格偏冷,但也因此幸运,他无论是从前还是往后都不会受信息素的影响,基本规避了只有生理需求的关系;他出生于颇有名望的家庭里,作为独子他获得了最优质的教育;他的人生顺风顺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从未有过不公……
直到他遇见了唐昊。唐昊是个alpha。
李斯年从未想过自己会和alpha结合成为伴侣,他相信大数据是不会说谎的。尽管婚姻法承认各种组合的配偶,但各种调查显示,多种组合的配偶中,beta与ala结合的婚姻离婚率都居高不下。其中的原因很简单——信息素对ala来说却是无效的。这好比对于能够品尝到千滋百味的饕餮,淡而无味的清水白菜自然是不能让饕餮感到长久的心动。更要命的是,信息素这东西还有契合度一说,要是遇上了高契合度的,保不准没过几天就ao天雷勾地火beta头顶绿油油了。因此,就生理层面而言,社会普遍认为ao的组合才是最为稳固的两性关系。
李斯年不想凑这个热闹,他只想好好过——两个人很好,一个人也不赖;蜜里调油当然幸运,相敬如宾也未必糟糕。况且比起成家,他还是觉得还是堆在桌头小山一般的文件和数不清的会议更重要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