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他看起来的样子无限接近于江愁记忆里的那个少年,明亮又美好。
可江愁比任何人都清楚,已经流逝的时间不会再度到来,看起来再像也不代表就是当年那个。
他假装没看见,快步往巷子深处走去,然而对方又不瞎,怎么可能看不到他这么大一个人从这边走过。
“卓振宁是不是来找你了?”
江愁瞥了眼被抓的手腕,冷淡地说了两个字,“放手。”
他希望这个人能够识趣一点不要再纠缠不放,可惜卓霜非但没有放手,反而抓得更紧。
“回答我,他是不是来找你了?”
江愁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着情绪,“卓霜,我上次说的不够明白吗?我让你不要来找我了,你说你知道了,既然知道,那能不能告诉我你现在在干什么?”
“我只想知道卓振宁来找你说了什么。”
离得近了,他能清楚地看到那双茶色眼睛里的焦急和担忧,初见时的冷漠和疏离仿佛是他的错觉一样。
带着冰碴子、冷得像是要结冰的空气呛得他不舒服,他咳了一下,语气稍微放缓,“是,卓振宁来找我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说到底他心里还憋着一股火,惶然又愤怒,最后一句忍不住又说得尖刻了点。
在不熟悉他的外人眼里,他一直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可是对于极少数亲近过他的人来说,他的本性一直都是刻薄又睚眦必报的——在超过忍耐的那条线以前,他都会很好地把自己的这一面隐藏起来。
卓霜不可能不知道这点,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他认为卓霜该知道这点。
他凝视着卓霜,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盼怎样的回答。
有什么回答能熄灭这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火焰呢?
在漫长的、近乎死一般的沉默以后,卓霜偏过头,艰涩地说,“我不知道,大概没什么关系。”
大概没什么关系。江愁闭上眼睛。就像一个上诉的犯人最终等来了维持原判的结局,难以言喻的失望淹没了他,让他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笑可怜的人。
他在期待什么,一个对于卓霜来说仅存在于过去认识的人该期待什么?
自作多情。这个认知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他晕头转向。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哪哪都陌生的卓霜还对他有这么大的影响力,甚至不用做什么,只需要给他一点若有若无的暗示,他就会自动往里面跳,哪怕下场是粉身碎骨,他还是会重复一次、两次甚至三次……
“我最后再说一遍,放手。”他拢起仅剩的自尊,咬紧牙关,厉声呵斥,“放手!”
对他说的话卓霜恍若未闻,没有动。
隔着层层布料,被圈住的一小块皮肤微微发烫,不可抑制地唤醒了潜藏在血r_ou_深处的回忆。
十几岁那会卓霜不止一次玩闹似的亲吻他的手腕内侧,过去这种触感叫做亲昵和喜爱,现在却成了羞耻和恼恨。
“卓霜,你到底想要什么?”
没有回答。
江愁小小地倒退一步,近乎憎恨地看着这个人,“如果你不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这次有反应了,卓霜的喉头微微动了一下。
他低下头,嘶声说,“反正我只是你以前认识的人,别再玩什么旧情难忘的游戏折磨我了。喜欢你的人这么多,其他人一定很乐意奉陪,为什么偏偏是我?看着我为了你动摇、痛苦,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我没有不放过你……”卓霜想碰他的脸颊却不敢,手悬在半空,不上不下的,“我怕卓振宁会伤害你。”
“关心我,你凭什么关心我?你该不会转性了,想要跟我做兄弟吧?”江愁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积雪上,“我不需要一个上过我的哥哥,但你一定要听的话我也能满足你,哥哥,满意了就滚。”
试探、讥讽、乃至恶意曲解,他在用他能想到的一切手段伤害眼前这个人。这一次他成功了,兄弟两个字永远都是他们之间不能提及的禁区,然而看着卓霜眼中鲜明的刺痛,他感觉不到半分报复的喜悦。
每一次他允许自己去想或许这个卓霜对他不是毫无感情,下一秒他都会被打落地狱,渐渐地他就不再去想了。
我真是个可悲的家伙。他吞咽下喉咙中泛起的苦涩,打算为自己的乖戾道歉,“对不……”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拽着手腕拉了过去。他以为自己会摔倒,事实上却是有人接住了他。
坚实的手臂环绕着自己肩膀,把自己拉近,脸颊贴着细腻柔软的羊毛,视线落在某个人身后的地面上,意识到他们现在的姿势,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对于这个人的怀抱,以前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恨,他恨不得把这个人撕成碎片,好让他不要再靠近自己。
遗憾的是即使过去这么多年,他和卓霜的体能差距还是这样悬殊,卓霜轻而易举就制住了他的全部挣扎。
“江愁,我从来没打算跟你做兄弟,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这算是划清界限吗?江愁瞬间安静下来,等待着他的下文。
从朋友到认识的人再到我从来没打算跟你做兄弟,这个人还要否定多少他们之间有过的关系?
直到什么都不剩下,这就是卓霜想要的结果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