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符五年春,冰融雪消,格外的冷。
本是夺天下大势地王仙芝,被曾元裕包围于黄梅地,誓死不降。那一场战役打了三天三夜,冉旅帅亲率百骑亲历期间,与那人有过数面之缘。
虽分属两营,却生出惺惺相惜之感。若不是这乱世不留人,何至于此。刀劈斧砍之声响彻旷野,乌云蔽日下,唯有那兵戈反射地寒光才能让人捕捉到一丝生气。
冉麒手持的长刀,已因无数次挥砍卷刃,而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同袍,也陆续战死。鲜血染红了最后一寸土地,以至于再喷溅也无法再渗透进一寸土地,都只能在脚下流淌。
没有一人敢停手,若是有一丝懈怠,那便是死亡。终究还是不敌那数万晚唐军,王仙芝战死,五万英豪悉数殒命。黄巢闻听,仰天长啸,骂天道不公,庙堂无道。
乾符五年春,黄巢率军南下,得旧部王重隐鼎力支持,如虎添翼。同年大雪,进驻福州,养精蓄锐。
乾符六年,霜降。
黄巢军众以百万计,借天时地利,挥师北上。可奈何,天不遂人愿。本是百万雄狮,却遇瘴疫,死伤万计。形势所逼,只能退守。但黄巢何许人也,虽有众将劝诫,依旧决意北伐。
而彼时朝堂,却早有准备。早已派兵据黄巢于塞岭,以逸待劳。可那以逸待劳之师,却无那身经百战之辈,一众皆是纸上谈兵。虽有地利,却依旧将胜利拱手让人。
潭州城下,晚唐十万,血染湘江。据冉麒后来回忆,那一日本是风和日丽,不料突然狂风大作,隐约有一物翱翔于天际。不多时黄巢军至,势如破竹,不到一日,便攻克潭州。
时也!命也!已是惊弓之鸟的晚唐皇帝,只能黯然退场。将那风雨飘摇地江山,交予后来人。
广明元年,春。
高骈派骁将张璘渡江南下,冉旅帅随军出征。你来我往,互有损伤。战事连绵三月有余,恰逢春夏交替之际,岭南大疫再起,黄巢军损失惨重。
广明元年,大暑。
黄巢军卷土重来,枕戈待旦。一举击溃曹全晟,勇渡淮河,直逼湘北。后余十日,一路挥师西进,激战多日,攻下潼关。其后便一路西进,直逼长安。
中和元年,春分。
黄巢率众攻入长安,同年秋,即位于含元殿,建立了大齐政权,年号金统。中和二年,晚唐军卷土重来,一度攻入长安。同年晚秋,齐军将领朱温倒戈,黄巢之势岌岌可危。
中和四年,立春。
注定是不平凡地一年,李克用率兵五万,连克黄巢军。同年小暑,黄巢退入泰山,终不得出。至此,纷扰晚唐数十载的黄巢兵乱就此终结。
这一场旷日持久地战役中,涌现出太多英雄,也有太多可歌可泣地故事。可是最终也不过是一把黄土罢了。连连征战让冉旅帅看淡朝堂沙场,手足尽数殒命也让他心灰意冷。
本就是千疮百孔地晚唐,一夕崩塌。
高楼之上,尽摧甲。江湖路远,何时归。就在冉旅帅解甲归田的那年,再也没有大唐王朝,本是同仇敌忾地一众将领,一夕之间分崩离析,大厦倾塌,只在朝夕间。
讽刺的是,手握大唐批文地冉旅帅,只能骑着一匹干瘦老马,从那诺大繁华的都城幻境,去往那看似不远却被人遗忘的不毛之地。曾经的龙首郡,何曾有现在的半分风光?
冉旅帅卸掉一身甲胄,便还了自由身。谋个一官半职,便是一地闲散人。一路走走停停,看着山河破碎,哪里还有那半点义愤填膺。有得只不过是感慨岁月无常,英雄气短。
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在去往龙首郡地路上,冉麒路过一间破败酒肆。歇脚间忽闻大唐已亡,如今所处之地,乃是后唐国土。一时间山河换日,又该向何方?
作为大唐王朝的一介旅帅,此时却几乎沦为丧家之犬。不得不避开官道,出走大漠。就因为这般缘分,才能遇见她。若是不曾遇见她,那这余生该怎么过呢?
若是她不曾喜欢他,那这故事的结局便不会是这样。
冉郡守抱着他的寒儿,缓步走上城墙旁的石梯,一步一步走得格外仔细。而那余下地众人,除了已是疼地死去活来地张弥勒,无一例外,都抬头望向冉郡守和郡守夫人。
天地间,仿佛这一刻便不再有任何纷扰,唯有朝朝暮暮。
还记得,初见她时那日,烈日灼烧着大地。一人一马无趣地踏在满目黄沙之上。山河飘摇的今日,唯有这塞外,还未有寸染。
并不急于赴任的冉麒,百无聊赖,从驿站看门人那借了几只水囊,便要去寻找传说中的“月牙泉”。楼兰之地,本就虚无缥缈,那若要去寻,岂不是痴人说梦。
但架不住冉麒苦苦哀求,看门老者还是赠送吃食,并借了水囊。还叮嘱道:“若是瞧见那血红太阳,便不要再往前,切记!”
冉麒只道是那看门人危言耸听,便牵起他那匹老马,踏上了那本就不真实的寻梦之路。那虚无缥缈之地,传闻中能洞悉天地,知古今兴衰。
冉麒征战沙场多年,如今一朝国破,天道崩塌,便想去寻找那虚无缥缈地真相。可是怎会有真相?真相不过是后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曾经地冉旅帅,昨夜地冉郡守,今朝的冉将军,不过在逃避而已,逃避那无法接受的事实。
这条路本就有些不好走,虽是常年征战体魄强健,但却不耐高温酷暑,行了数日也不曾寻得那眼“月牙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