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雨持续了一周,这一周两个人就呆在家里,黏黏糊糊地腻在一起。
方秋水当然喜闻乐见,成天想和明循一起看电影和吃点心,甚至还想带明循出去买衣服,但是被周觅白拒绝了:“妈妈,明循现在不能外出。”
方秋水有点生气:“可是你自己都带他出去玩儿!我知道你们之前经常去植物园对吧!那我带明明去水族馆!”
周传烨有点头疼。
他揽过妻子的肩:“你得给小两口一点空间啊,要不你带我去水族馆吧。你还从来没有带我去玩过呢。”
方秋水对于跟自己年长的有些古板的丈夫一起去水族馆没有兴趣,但是丈夫的眼睛温温柔柔地带点恳求地看着她,她一下子就心软了,盛装打扮,搭配好裙子、包包和鞋就和丈夫开车去水族馆了。
周觅白在处理公司项目工作,他不太在公司,必须开视频会议。
有时候公司领导层就会看到画面里端着一杯咖啡的雪白细长的手指,或者是婴儿蓝的睡衣的柔和的一角,或者是软哝哝的一声“觅白”。
他们都知道,小周先生在陪伴自己身体虚弱的o。
等台风警告撤销,台风撤离清江市的时候,明循接到一个陌生电话,他本应该挂断或者漠视,但是他却接起来了。
那边有个冰冷的带着乡音的女声说:“请问是明循先生吗?”
“是的。”明循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护工今晨9点发现,您的母亲于在家中去世。”
明循好像听不到声音了。
他的脑袋空空,他的腺体应激性地疼痛,痛得他蹲下身去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膝盖。
“明循先生?”
明循头也痛得厉害。
死了,真的死了,竟然死了,终于死了。他都不知道该选哪一种心情。
他怔怔然握着手机,最后却是问,她怎么死了?
他的母亲是他二十五年来生活的阴影,她和自己的痛苦一样强大,和自己的不幸一样历久弥坚,好像永远不老,永远不死。好像一个诅咒,非要和他纠缠到生命终结,最后在自己死亡的时候还要把自己这个代表着耻辱和终结的儿子一起拖进坟墓。
他哭不出来了。
他不会为这个人掉一滴眼泪。
明循突然从后面被抱住,发抖的脊背紧紧贴着坚实温暖的胸膛,好像自己的恐惧和迷茫也可以通过ròu_tǐ的接触传递给后面的这个人,从而得到一丝解脱似的。
明循想要大声哭诉,想要非常无礼地不得体地咒骂,像个疯子,但是他最后也只是像个可怜的孩子,睁着大眼睛说:“我没有妈妈了。她真的不要我了。”
周觅白眼里惊愕,只能更用力地抱住他,耐心地抚摸他僵硬的背,握住他冰冷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说:“我在的,我在的。我爱你。我要你。”
明循闭上眼睛。
他知道这是不一样的。
可是他不忍心让周觅白害怕了,他慢慢地平静下来,说:“我要回陆桥去处理一下后事。”
周觅白说:“我陪你。”
明循再次踏上了陆桥这块土地。这个小小的县城,贫瘠,落后,像每一个挣扎着发展的小县城一样,一边疯狂拆毁,一边疯狂建设。一边是中产阶级的天堂,一边是外乡人的聚集所。有温度,但是温度太稀薄了。有回忆,但回忆太脆弱了。
陆桥对明循来说是挫折、失败、绝望、苦难起点。
明循和周觅白牵着手走在这座小县城的巷子里,甚至不知道该开口介绍些什么。
社区o联派了人来交接丧葬工作,明循表情冷冰冰地听着。
旁边有人说:“这个儿子怎么一点都不难过的?一滴眼泪都没有?”
又有一个人说:“他妈妈是什么人?小时候虐待过他的。”
“那也是妈妈呀,妈妈生育了他,他倒好,嫁给旁边那个看起来后就没回来看过,怎么也不该这样啊?”
“好歹来主持丧葬了,哎,人家的家事别多嘴了。”
周觅白从客厅看向这栋民居的院子,一棵桂花树已经死了,小小的花圃里杂草丛生,台风雨过后一片惨淡飘零。
一张长长的木凳上放着一堆生锈的铁链。
周觅白皱了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