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当了二十多年的明君,即便眼下他耽于享乐,可是也远远称不上什么昏君,甚至于他看人看事的眼力依旧老辣无比。
高力士眼中,沈光的文章平淡直白,甚至称得上是文字可憎,但是李隆基却能从那近乎拖沓啰嗦的白话行文里看出务实可行来。
没有华丽的辞藻,也没有引经据典,就是摆事实讲道理,然后一二三四逐条分析逐条解答,将需要做的措施一一讲得清楚明白。
这时务策不仅是给上位者看的,也是给底下的黔首黎庶看得,没人能在这样直白的文章上弄虚作假,欺瞒百姓。
高力士看着圣人的脸色变化,也不由暗自称奇,要知道圣人喜好音律诗文,像沈郎那样的文章若是换了旁人,恐怕早就被扔飞了。
“沈郎这字还不错!”
过了良久,李隆基放下了沈光写的那篇关于安西四镇要如何改土归流,吸引关内百姓,发展农桑工商业的时务策,不由聚精会神地思考起来。
李隆基有着强烈的扩张yù_wàng,在他看来不把吐蕃人打垮,不把河中彻底纳入大唐的势力范围,就比不上太宗皇帝和高宗皇帝,对于向来自负的他来说,这是难以容忍的事情,所以当小勃律在吐蕃的挑唆下断了朝贡,他就决心要灭了小勃律杀鸡儆猴,同时还要把石城堡夺回来。
对于安西四镇,李隆基过往的认知里,那是用来断突厥和吐蕃臂膀的,就如同汉朝经营西域是为了对付匈奴那样,虽说安西四镇的军费每年高达百万贯,可是相比吐蕃获得西域诸国的后果来,这百万贯着实不算什么。
只不过历年的安西大都护虽说在安西四镇维持着大唐的强势,可是从来没有人能用如此平实的文字鞭辟入里地分析了安西四镇的现状和存在的问题,并且给出了解决的办法,而且一条条罗列地无比清晰。
里面不少内容甚至让李隆基开始审视自己过去的一些政策来,当然这也就是沈光这些时务策是他“偶然”所见,才会引得他深思不已,若是换了底下的朝臣所上,他怕是早就摔了奏折。
“力士啊,今科省试放在什么时候?”
“下个月十五,陛下。”
高力士看着若有所思的圣人,觉得沈郎那样的文章难不成都入了圣人的眼,这是何等的恩宠啊!
“今年这省试便改做殿试。”
李隆基的话让高力士大为吃惊,要知道大唐自设立科举以来,向来都是由尚书省主持考试,也就是武周时短暂设立过殿试,不曾想圣人竟然为了沈郎也破了这规矩。
“对了,这消息先不要放出去,朕还要再等等。”
“喏,陛下。”
高力士看着仿佛忽然间又回到了壮年时精明强干的圣人,忍不住生出一种战栗感来,他觉得圣人接下来怕是要有大动作。
“三郎那里,可以安排他去见见沈郎了。”
李隆基原本是打算遂了沈光的心愿,让他回安西当个戍边的大将,两人之间的友情便止于江湖,可是如今他却改了主意,沈光可以去安西历练,但最终他还是要回长安城,因为沈光有宰相之才。
高力士看不出沈郎文章里的奥妙,可是李隆基却明白,国家要富裕强盛,就需要沈光这样能踏实做事,而且又不在乎虚名的人,而且沈光是如此的年轻,好生磨砺个几年,便是以后把安西给他练手也不打紧。
只要他能做到他所写的条陈里的十分之一,安西四镇都足以自给自足,不需要朝廷拨给军费,若是能做到一半,就可以暴打吐蕃甚至于踏平逻些城了。
“回来,把三郎唤来见朕,记住不要走漏了消息。”
李隆基喊住了正要离开的高力士,低声吩咐道,自己这个儿子最近变得老实本分,也终于明白了他这个太子的依仗到底是谁,也是时候和这个儿子谈谈心了。
想到大唐历来的权力交接无不是腥风血雨,李隆基也不由暗自叹息,他只希望自己手上能稳妥地将皇位传下去,不要再出现父子手足相残的局面。
高力士满怀惊诧地离开了,虽说这些时日随着太子自废武功,圣人和太子间的关系大为转圜,可是圣人这突然秘密召见太子,而且还要掩人耳目,实在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沈郎的文章里有什么玄机可言,可是他也看过,除了那字体别具一格,独有清贵之气外,那文章内容通篇都是在说要如何经营安西四镇,吸引关内流民落户,如何在丝绸之路上垄断商贸,坐地抽税,同时向河中诸国拓展势力。
这些东西怎么会和太子有关?
即便到了东宫,高力士也没有想明白,听到高力士前来,这几日每日都拿着笛子练习追奏的李亨兴冲冲地道,“二兄,可是阿耶允我去见沈大家了。”
说起来李亨盼着离开东宫出去透口气已经许久了,可是自打上回高力士来传了阿耶旨意后就没了动静,也难怪他会如此联想。
“三郎莫急,是圣人召见,还请殿下换身衣裳。”
高力士压低了声音,同时让随行的内侍脱下了身上衣服,既然圣人密招太子,他自然做了准备。
李亨先是愣了愣,接着便狂喜起来,阿耶这般秘密召见他,必定是有要事,想到如今东宫里有李林甫的耳目,他忽然在想难不成是阿耶对李林甫不满了。
看着太子面色变化不休,高力士轻轻咳了声,“三郎,圣人还等着呢?”
“二兄说得是,我这就换衣裳。”
李